太兴三年。颍川乱。后天下乱。侠客并起,却非群雄逐鹿。此为侠客与江湖的最后一章。
何为武?
“躲好,别发出声音,外面有人。”
杀人的把式为武,护人的把式也为武。
“唔唔……”
“不要哭,不要出声,想想你父母。他们舍命让你逃出来,是让你哭哭啼啼的吗?”
我一直都认为,遵循自身的行为是道。
关上门前先吹熄屋内的烛火,越过门边,吕士宾站在门外。
而维护道的手段,就是武。
太兴三年,颍川荀氏据私兵以灭陈氏。
颍川许县陈氏,乃是拥皇派。
而荀氏私兵万数,锐器更甚,甲胄数千。
陈氏亡。
由山贼所灭。
陈氏的最后血脉,在吕士宾的身后的屋子里。
夜深人静,却火光大亮。
吕士宾杵在门边,鼻中白气喷薄而出。射在灰暗中,也射在对墙的家。
他全身上下穿着一身灰,腰带松散地系在它该在的位置,眼窝很深,头发很短,身材高大,双手抱在胸前。
灰白的墙壁衬着他,他眯着双眼,听着周围的脚步来来去去,整齐划一,就连温度也高了些许。
他知道有什么要来了。
这是夜色逃不开的红。
“宵禁。”似乎士兵们已经开始分头搜查,已经有两只老鼠摸到了吕士宾的眼前。
他把双眼彻底睁开,泛出亮光:“我知道。”
前面问他的那个士兵没有回答,略微落后一些的士兵已然直接将弓抄起,上弦。
然而吕士宾更快。
腰带松开的地方被他瞬间抽出一根软剑,细长锋利,映在月中是一抹白。
随后他跃了一步。
只需要一步,吕士宾即可纵身到士兵的身前。
剑随手而上,寒芒端地映在火红中一闪而过。
弦断,弓断。
人?
本来是在吕士宾前方的士兵看见此景,没有任何犹豫,张嘴即将大喊。
然吕士宾右脚站稳,将全身的重心都放在上身,旋即上下身轻轻一转,再把左足摆在前。
右小臂激射而出,然手腕轻弹,五指攥住剑柄,剑身却已经飞到士兵的喉咙中。
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
待到吕士宾把剑轻拔而出,士兵才一脸怨恨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歪歪斜斜地倒下去。
血,没有溅到吕士宾的身上。
末了,吕士宾站在两具尸体的中间,甩了甩剑,再用衣服把剑身上的血渍抹干净。
他收剑入腰,静默。
血液喷薄而出落到地上的滴答声,在招呼青苔粮食已到。
吕士宾看着这两地躺在地面上的尸体,深吸口气,随后将气息缓缓吐出,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唉。”他短暂的休息过后,重新将剑从腰带里面拔出。
刚刚杀完人的软剑依旧露着锋芒,没有豁口也没有暗色。
吕士宾高高举起手,月下影子也举起手。
影子把手放下。
影子把手举起。
“好生生的人,端的要成这副模样。”吕士宾叹气,纠结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但还是决定这样做了。
他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道”才习武。
在其余的火光尚未到来之前,可以隐约在月下看见影子的手腕正在上下翻飞。
虽然恶心,同时他的手在抖,但他还是心安,同时咬着嘴唇把事情完成了。
事毕,吕士宾再次紧盯着自己的软剑。
这剑,名叫“泉”,也就是泉剑,是铁塔的扈师傅用形钢,使冷泉水造的。
形钢是一种坚韧且耐用的材料,剑客好以其做剑,刀客好以其做刀。
然而形钢最主要的作用……
是制甲胄。
哪怕经过了今夜的事,泉剑也丝毫没有改变它的锐利,念及此处,吕士宾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丝得意。
随后,他把那两滩“泥”均匀涂抹在了地上。
再然后用沙尘把泥均匀盖住,这事情就完了。
夜晚再次变得安定,火光分散到了各处,却唯独吕士宾的面前没有。
“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这里的问题。”他深知如此,只是转头看向了黑洞洞的昏夜。
夜中有房,房中有人,人中有梦。
她累了。
也不错,睡着了也很好。
吕士宾再次抽出泉剑,向着离屋子略远一些的位置走去。
“到了,就出来吧,官家的人也需要像大鼠一样吗?”吕士宾轻蔑地笑着,甚至不屑于磨剑。
“早闻‘飞银剑’鼎鼎大名了,今日一见,剑如其形,人如其名。”从吕士宾的头顶上方有声音缓缓冒出。
而声音的主人却不见人影,他在哪里?
吕士宾笑完了,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手臂收到胸前,手腕抓住剑向外:“可惜你也只是一听、一见罢了。”
银,很好理解,泉剑通体泛白,美得像白花花的银子一般。
飞呢?
声音的主人一瞬间就想到了答案,但答案败在了更快的题目上。
待到剑划过风,他才想清楚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无头尸体落在了一摊泥上,头颅则抛飞而出,摔落在了远处。
仔细一看,他的四肢上都绑着被切断的银线,而银线的另一头,正绑在不远处房子的屋檐。
泉剑,长8尺。
通常吕士宾用不了那么长,所以会收起来一些,而必要时候,泉剑可以有1丈2尺长。
吕士宾再度擦拭剑,动作和之前并无区别,这躲在暗处的人杀起来好像与在明的人也无区别。
他闭上眼睛,听着夜半的脚步声、火焰燃烧的声音,还有,人的呼喊。
收队,清点人数。
他躲不开这一环。
“一个、两个、三个……”吕士宾把剑重新插入腰带。“有五百六十人。”
杀头吧。
五百六十人,杀到吕士宾气喘吁吁都杀不完,不如去把他们的主将给杀了。
然后再杀一部分了一部分的士兵,士气自然就会崩溃。
想到了这里,吕士宾点点头,那就去做吧。
踏足的声音在哪里聚集,主将就在哪里,吕士宾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现在他们的脚步声已经趋至整齐,显然军队已经集合完毕。
以逸待劳,他没有冒进,没有直接去靠近军队的中心,他站在了原地,如此前一样没入了隐夜之中。
“咝……呼……”他在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用鼻腔把血腥味大口大口的吞咽到肚子里。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黑一同出现,现在也要与黑一同磨损。半夜无人打更,现是何时,无人知晓。
“哒哒哒”军队的脚步非但没有如吕士宾所愿散开,现在反而还继续集结着朝他走来。
只消这一个动作,吕士宾就明白了。
这支军队的主将,是习武之人,非但是习武之人,还是在这江河湖海中摸爬滚打的人。
在如此漆黑的夜中,将两位士卒、一位探子尽数杀死且没发出声音的人,有且仅有两种可能。
其一就是在这房子里埋伏了一批弩手,见火光封喉。
其二,就是如同吕士宾这样的武者。
如果只是从世家中镀金的子弟,或许多思考一番也能想到这一点,但只要他有散开军队的下意识动作,吕士宾就能杀了他。
而这位主将不一样……
“一直集中在原地踏步是在提前将士兵的士气提起来,多半是交代了哪怕自己身死也要抓捕我的口令,应该许了重赏……同时,还用脚步盖过了自己的发令声吗……”
而且,他们现在在朝这里移动,脚步声与之前可以听出一丝丝的区别,也就是说,他不只是把军队调度到了正面,还分出了一批军队包围其他位置。
如果是一个莽撞的武人,也许就会进到房间里面急匆匆地把孩子带走,然后被紧咬紧追一路,或者是被当场包围,直到被杀。
这主将,是一位在江湖中沾着血腥味爬上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