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吕士宾（四）（1 / 2）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

夜半未眠的人本不多，如是一斗，今夜陈县当占八分。

东边的农户推开门，西边的屠户推开门，南边的商户推开门，北边却是空空荡荡的街。

农户对着自己的房子左看右看，上下打量，又是摸又是敲，嘴里嘟嘟囔囔些什么没人听得清。

墙没坏，窗没破，只是这一个脚印那一个脚印。倒也好，没坏就成、没坏就成，能凑合着过。

农户安安心心去睡觉了，这外头的一切喧闹与他无关，他也不在乎什么喧闹，一户一亩地，这就足够了。

商户倒是犯了难，他的外墙厚实，反倒是被刮来刮去，削的和那农户的墙一般薄。这可该如何做买卖呢？

屠户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满地的人躺倒在青石板上，他觉得接下来的生意可算是难做了。也不知几人会诬他卖人肉，也不知官府是否会送他进大牢，他已叫醒妻、子，卷上家私准备连夜离开。

离开这座城。不仅仅是屠户想要做这件事，人来人往间，有多少人想要从城里走出去。

吕士宾要去阳夏县，所以他要出城。

屠户要离开这里，所以他要出城。

少女要跟着吕士宾，所以她要出城。

夜，一如既往的深。

吕士宾拍干净了自己的衣服，掸去上面的尘土，一丝不苟的擦干净了自己的剑。

他的左右手虎口已经完全烂糊成一片，血液已经逐渐凝固了起来。他的手臂筋络也受到了影响，现在他的手几近脱力。

他的手掌暂时不能握剑了。

但他还有手指。

倘若手指也折了，他还有脚，若脚也折了，他还有嘴。

他用手指捏住剑柄：他几乎不能出力，现在的他连平日的一成功力都无法发挥出来。

但如果是杀人。

一成足够了。

他带着少女，在墨色的夜中不紧不慢的行走着，昏沉的天，烙在两人的脸上。

“好黑。”少女的声音几乎细不可查。

“牵好手。”吕士宾微笑着说到，不过在这夜里，他的笑容谁又能看见呢。

收起笑容，吕士宾的鼻腔再度喷出白色的气，双腿迈开。

但他只走了三步，眼中杀意顷刻浮现，刹那间锋芒毕露！

青锋寒芒只在夜中闪了一瞬，连一声响都没有，在暗处的人与他的刀就一同落到了地面。

吕士宾的右手手腕抖动，收回泉剑，同时也把自己不知何时遮住了少女眼睛的左手收了回来。

他依旧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自己的剑，再度牵起少女的手，再度在夜中慢慢行走。

不过，在此之前，吕士宾看着地上燃烧的火光，眉头轻挑，用脚尖勾起了地上的火把，传给了少女。

火舌在少女的脸庞前跳动着喜悦的光芒，继续燃烧着。

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无声无息地走，走到了城门的边上。

吕士宾的手受伤了，腿可没有。

天，终于逐渐逐渐亮了。

隐约能听到城中飞向城外的马蹄声，又隐约能听到城外瞄着城内的鹰唳声，唉，这些哪是自己想出去，自己想进来的呢，不过是这世道所迫罢了！

“你可知我为何要救你？”

“是因为我的父母，对吗？”

“对，是因为你的父母和你的家族。”吕士宾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取出一张薄薄的面纱，系在少女的下半张脸上：“这世道，太苦了，百姓太苦了。”

他也知道，自己杀的士兵，又何尝不是百姓，又何尝不是受苦的人。

但他愿意为了天下的可能，去杀这些人，去把杀这些人的罪背在自己的身上。他愿意，他真的愿意！

愿意改这泰半之赋，愿意改这力役之征！

侠，武侠，就是要以武，去做他人不能做的，去做自己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