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九十九朵玫瑰（1 / 2）
小梅已嫁作人妇，她觉得房子丢空了可惜，楼顶的菜地丢空了也可惜。我便与玉珠合伙租下来，答应她代管楼上的菜地。（一）
玉珠呆在家里无事，她买了一把小铁秋，一把小锄头，把楼顶上的菜地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去花鸟市场买了两大盆梅花摆在上面，在树干上挂了一个秋千。她对我说在花季时，一边荡秋千，一边赏花，快乐似神仙。自从有了秋千，她更爱往楼上跑了，有时候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两手握着绳索，呆呆地摇上半天，吃饭也在秋千上。用她的话说，只要能在秋千上摇一摇，晒一晒太阳，吹一吹暖暖的风，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虑。但我觉得她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有时候甚至会喃喃自语，同一句话，同一件事，她能喋喋不休喃上几个月，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很多时候，我不想去打搅她，她有她的世界，我虽然近在咫尺，却不能走进她的心灵深处，打搅她最深处的宁静。我只得尝试地劝她说：“年轻人，不能颓废，要找事做。”
她看了看脚下的花花草草，默默地说道：“就怕没有合适的工作，离这里又远，工资又低，到处奔波，我可不干，这里是我心灵的歇息地。”我看着她，无奈地笑笑，的确，她跟张文的那段日子，吃香喝辣的，还不用做事，她已经不习惯自力更生了！更何况，她现在需要的，是一块清宁的“心灵歇息地”！
过得几个月，她已拿不出生活费，只得以青菜稀粥填肚子，恰巧隔壁的青岛啤酒店招服务员，她就去那里做事了。包食住，条件比小梅家好得多，她也不去住员工宿舍，就爱下班后在楼顶晒太阳，种花种菜，荡秋千。她表哥表嫂时不时也帮她介绍人，她也不理，看来，张文对她的伤害很深。（二）
她偶尔提起胜华，奈何总不愿意去见他，直到胜华有了女朋友，她才在被窝里哭得撕心裂肺，我对她除了怜惜，更多的是无奈。
有一天，我们在楼顶上折梅花来插瓶，她看着梅花愣愣的发呆，良久，她才说一句：“老了没人陪，我就让梅花来陪。”我看着她，好半天，竟然没有一丝犹豫。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好吧，珠，既然你已经不愿意再谈感情，那么我们以后就抱团取暖，一起孤独终老吧！”
“你别傻，我犯贱，你又没犯贱，你凭啥陪我孤独终老？”
“你看我，不是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吗？好歹你谈过，我都没谈过呢！”
“你的眼光不要太高，有人约你出去，你就大胆出去，尽情地玩，很快就找到了！”
“我不习惯跟男孩子玩。”
“那怎么办？”
“不知道，哪天真的遇到自己心仪的人，我也会大胆出击！”
“呵呵，你可别只说不做。”
“一定不会！”
“那你就等着吧，等到适合你的人出现为止。”……（三）
我真应了玉珠那句话，就这样一直等着，等着，也没有等到自己中意的人，日子也一样过，上班，下班，家里，楼顶，美容院。一天，玉珠笑嘻嘻说：“怎么样？还是没有等到吧？”我没好气地说：“你少损我，你还不是单身？”玉珠说：“算了，我不说你了，说自己都说不完。”
她的神情突然很哀伤。
我安慰她说：“别想那么多了！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放不下？”
“我昨天去医院看望一个老乡，看见张文了。”
“他也去医院，他那个病发作了？”
“他看见我，灰溜溜的走了，话也不说一句！”
“你们已经形同陌路，更应该放下了！”
“他身边又有了一个女人。”
“谁那么倒霉又碰上他？”
“那个女人很贴心地挽着他的手臂，看样子应该是他老婆。”
“没事时在外头花天酒地，风花雪月，有事时找老婆，什么人啊？”
“算了，不说了，别人的事情不碍着咱们什么。”玉珠摆手道。
“我今天休息，没有节目。”我无奈地说。
“我也没有，我们同病相怜。”
我们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玉珠说：“你知道吗？胜华从邕江桥底搬走了。”
我诧异道：“他去了哪里？你们至今还有联系？”
玉珠说：“他去了吴圩机场，在一个东北老板的花卉基地做事，有一次，他来我们店里吃饭，我们聊了一会。”
“说什么？”
“他说他跟他女朋友回了一趟贺州，那个女孩的家人在黄姚古镇上开了一个早餐店，她想把胜华留在那里，可是胜华独自回来了。”
“大概胜华不喜欢依附别人！”
玉珠说：“我感觉，他有一些原因是为了我。”
“真的？”
“对！”
“你这么敢肯定？”
“我敢肯定！但是，我感觉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说着，她侧过身来问道：“多多，你心目中的男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呢？”
“第一：要有眼缘，第二：相貌不能太差，人品要好，对我要好，收入不错，能养得起我，第三：幽默风趣，而且能支持我念佛修行。”
“哇，你要求真高！”
“很平常的事啊，我相信，我很快遇到了。”
“呵呵呵呵呵！”玉珠笑出了眼泪，她把眼睛一闭，不说话了。我知道，她要午睡了，我也觉得午倦上来，也睡了过去。（四）
我一直睡到傍晚，听见门外有上楼下楼的脚步声，侧身一看，不见玉珠，起来开灯，慢悠悠地梳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笑着自问道：“你呀你，真的要陪玉珠孤苦终老么？！”话音刚落，玉珠端了饭菜进来，摆在电视柜上：一碟啤酒鸭，一碟醉鹅，一碟红薯叶，两碗米饭。我好奇道：“发大财了，买这么多菜？”
“店里客人吃剩的，都没动几下筷子，现在的人真不会惜福，一粒米大如须弥山，这是你教我的。”
……
吃完了饭，我们又去楼顶赏月，月亮如银盘，银白色的月光照亮了大地，我看着月亮发呆，玉珠道：“你又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突然想起童年时期的美好岁月。”我想起了我与姨家表姐在太外婆家的老祖屋赏月的往事，因而连连叹气，真想时光倒流啊！
“过去的再也回不来，想了也是枉然！”
“你难道不曾想起你童年的趣事过？”
“想，当然想过。那一年，我跟胜华游泳，为了捉弄对方，我们互相藏了对方的衣服，我把胜华的衣服藏在池塘边的竹丛里。恰巧有个与胜华有过结的小男孩见了，把胜华的衣服偷走。胜华光着屁股不敢上岸，我也没有多余的衣服了，拿了一条我的连衣裙给他穿上，为着这档事，至今还人笑话他呢。”玉珠的眼泪流了下来。
“你们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
“奈何命运捉弄人，快乐的时光，永远回不去了！他现在有他的生活，我也不便去打搅。”
“谁说不可以，你们可以从新开始，要是你们心里还有对方的话！”
“从新开始，味道却变了，不如各走各路，各自安好！”
“难道你一点不想跟他和好吗？”
“曾经想过，可那一天，他来吃饭，穿着他之前女朋友给他织的毛衣，我端菜时不小心把他的毛衣弄脏了，看得出来他很心疼，看来，他还没有彻底放下之前的那段感情！”
“说的也是，人生不过三万天，不要勉强自己！”
“不说了，我们赏月！你觉得今晚的月色如何？”她抬起头来，指了指月亮。
“好极了！听说月宫里有嫦娥玉兔。”
“嫦娥是仙子，她还有玉兔陪伴，在广寒宫里虽然寒冷，但不会寂寞！”
“仙子有仙子的潇洒，常人也有常人的快乐，没听说过吗？有句话叫只羡鸳鸯不羡仙呢！凡事往好处想，就对了！”
“那是对于有情人说的，只是我们是孤孤单单的两个女孩子，漫漫人生路，实在难熬。”她满腔愁绪地说。
玉珠说的话，使我心下愕然了，原来她的内心深处，还一直渴望着爱情，之前说的孤独终老，是无可奈何罢了。但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安详而宁静，没有爱情又何妨？！对于爱情，我觉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因此一点不着急。实在等不到自己的意中人，就这样租着小梅的房子，跟玉珠过一辈子，我也愿意。（五）
不想过得一段时间，隔壁的五金店转让了，一家苏宁电器搬进去，没过多久就开张了。一个老板，一个员工，老板在广西苏宁总部有股份的，平时很少来店里，只有那个员工天天在。他是JS省人，大学毕业就在这边工作，过了几年上下班打卡集队的生活，跟着他的师傅出来开小店。用他的话说，这样虽然赚的钱少点，但是获得了更多的自由，没有那么压抑，他向往无拘无束轻安自在的生活，这一点，跟我很像。于是，很快的，我们便熟悉了。他是个很随和的人，也是个很明事理的人，也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店里的所有物品，都被他整理得很好，擦洗得一尘不染，地板永远没有一点脏。有好的东西也愿意拿来跟我们一起分享，他父母给他寄来的土特产，他上街买到的好玩意儿，他亲手制作的小风铃……。他只有二十三岁，留着平头，带着一副眼镜，一米七四的身高，长着一个大肚子，体重已严重超标了，他好吃面食，一个早餐能吃六个肉包子，两个茶叶蛋。我们老板娘经常笑话他：“波波，你再这样吃下去，会得大胃王的称号的。”他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他的笑容里，有几分纯真——确实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大男孩呵！（六）
他在空闲的时候会过来跟我们玩扑克牌，也时常带我们去吃麻辣烫，他对我算是邻舍之间的关心吧，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我倒是很欣赏他的为人，觉得他一个人在异乡漂泊，怕他会孤寂，因此时不时会给他特别的关照。比如，玉珠从店里打包菜肴回来，我会喊他上去一起吃，再比如，他的衣服裤子脱线了，我会在黑夜的灯光下，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给他缝上。他为了报答我，偶尔会带我去上网。
他知道我不会电脑，下班时间就带我去网吧，教我如何打开电脑，如何打字，如何看电影。第一次，我们看了周星驰版的《唐伯虎点秋香》，幽默风趣的台词，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说实在的，我第一次跟男孩子靠得那样近，我在心里还是很抵触的，当他的手触碰到我的手时，我的心砰砰砰地乱跳，我很不习惯一个异性这样握着我的手。
如果说我也曾经握过异性的手，仅仅是工作的时候我帮男客人按摩手臂，后来，他约我再去，我就不去了。况且，我没有多少闲空，闲下来还得念佛经。赵奶奶说，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要我不要蹉跎岁月；赵龄更是对我说，“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故此，我立下了一个月念七百部《心经》的大愿，下班回来几乎不出门，把自己的生活调整为静音模式。（七）
一天，玉珠突然跟我说：“多多，波波跟我诉苦说你不理他。”
我无奈道：“我又不是他的谁，叫我怎么理？莫名其妙！”
“你呀，总是拒人千里之外，这样怎能等到爱情？”
我愕然道：“难道他跟你说，他喜欢我？难道我跟他之间有爱情？”
“倒没说！”
“这不就结了？”
“可是他说他约你出去，你没去。”
“我可不喜欢随便跟人出去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多多，波波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你可以试着跟他多交往。”
“我可不能这么快主动向他示好，太容易得到的东西，男人不会珍惜的。”
“呵，原来你不是不喜欢人家，你是欲擒故纵！”
“我可没有这样说，是你自己说的！”
“好吧，我不说你，错过了别后悔就行！”
正说着，玉珠店里的厨师屏南上来了，他要带玉珠去市中心百货大楼买包包，玉珠为了打击我，亲昵地挽着屏南的胳膊下楼去了。玉珠走后，屋里变得冷冷清清，我的心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只得怏怏地躺在床上看书。（八）
到了晚上，玉珠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来了，满身的酒气，我诧异道：“这么晚回来，还喝酒了？”忙帮她把包包从肩上取下来。
玉珠瘫在床上，把双手摊开，好一阵子不说话。
我走过去推她：“喂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玉珠摆摆手，“先给我休息一下。”她把头歪过一边，闭目养神。
我去厨房把饭菜端进来，她才坐起来，说：“屏南的算盘打得可真细。”一边说，一边过来吃饭。
“怎么了？”
“他带我去市中心买包包，还带我回家。”
“你们回石埠了？”
“对，他奶奶准备过了，他带我回去，跟他奶奶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你说气人不气人？！”
“呵呵，可以嘛，恭喜你走桃花运了。”
“可我不喜欢他！他回来的路上一直说他奶奶活着就是想看见他能成个家，才出此下策带我回去冒充他女朋友。”
“不喜欢他，你还接受他的礼物？”
“同事一场，我接受他一个包包，怎么了？我也送过东西给他的，又不是世界名牌。”
“那就算了，那就当你做了一件善事吧！”
“回来的路上，我骂了他一场，他觉得理亏，请我吃晚饭了！”
“所以你就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