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埃芙洛8(1 / 2)

弗洛里安给赛拉诺留出了这周剩下的三天来缓解长途旅行的疲惫并适应维埃南的节奏,他期望这个少年能多去走走逛逛,至少表现出与同龄人差不多的活力来,但后者只是在这座庄园里闷了三天——或者说,在音乐教室里闷了三天。

期间,弗洛里安甚至带他去了一次歌剧院。现下正在上演的就是那部《艾尔塞斯特》,阿黛尔也跟着去了,只不过从序曲之后就开始不断地打哈欠——赛拉诺则完全相反,从头到尾都以一种极其专注且认真的态度聆听着每一个音符,好像只要是与音乐相关的事,他就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此外的一概不理。

很难说这种专注——执著于某一件事到底是好是坏,但随着新一周的到来,教学也如约开始了。

维埃南语的教学被安排在周一和周四的上午,负责这门课程的是一个叫阿勒西奥的中年男人,尽管他的身材让他看起来更像是酒吧里的大木桶而非语言老师,但他的教学方式幽默而放松,使赛拉诺飞快地打消了对这门语言的偏见和顾虑——不过有时这个男人也会扔出一些让人难堪的低俗笑话,而且大多是在阿黛尔小姐和弗洛里安在场的情况下,他好像觉得这么做就能在女性面前建立起尊严和自信似得。

罗典语则由一位严厉的女性教授,她没有告诉赛拉诺自己的名字,要求他称呼自己为“米拉夫人”。她在每周五上午来一次,只教授罗典语的文法和书写——这种曾经被广泛使用的“官方语言”现在只被用来作为正式文件的书写语言,甚至一些更为年轻的官员已经放弃了用它来书写报告,这让米拉夫人总是抱怨个不停。她对待教学相当严苛,只要赛拉诺的作业或是随堂练习中出现了一点细微的错误就会大声地斥责他,要他把这个句子或是单词抄写上几百次——不过几分钟之后她就会以一种微妙的态度走过来,“高傲地”免除了这个惩罚,而后详细地把这个错误涉及到的内容再讲一次。

而且也教学的地点也换成了维埃南城郊的、更靠近卫城芙罗拉的一处名叫埃芙洛的小庄园,据说这个名字来源于古代格里斯神话中的美神,而在赛拉诺第一次去上课的时候,对方甚至派了一辆马车来接他。

弗洛里安好像对这个安排也无计可施,“弗里德里希也有另外的工作。”他这么对赛拉诺解释,“但他在开会的时候——之后,兴冲冲地找上我,非要当这个大提琴老师不可。”

赛拉诺对此反而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不过当他来到埃芙洛后,情况和他设想的大为不同。

庄园内黑暗而幽静,只听得到水流缓缓流动而发出的声响,唯一一处亮堂的地方是二楼的一个窗口。侍者沉默地领着他从花园中穿过,而这些随意生长且还未来得及修剪的灌木和藤蔓都反映出这并非是弗里德里希常住的地方。

侍者将他带去门前就离开了,甚至没有为他留一点光源,于是赛拉诺不得不摸索着上楼,出乎意料又“合理”地在楼梯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几秒钟之后,他看见弗里德里希举着蜡烛,站在楼梯口:“怎么回事?”

“抱歉,先生……”赛拉诺说,他一旦被人用了疑问句,就总喜欢以道歉开场,“我不小心踩空了。”

弗里德里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上来吧,下次我会让他们准备好照明。”

这个难堪的开头加剧了赛拉诺的紧张。他跟着男人走进房间,大提琴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旁边的小桌上随意地放着一些乐谱,另外还有一瓶红酒,已经开了封。

弗里德里希放松地在沙发上坐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束手束脚的少年:“看得出,弗洛里安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在赛拉诺想要辩解之前,他就举起手,示意自己并不是出自恶意,“他也应该和你说过,是我自己想来当这个大提琴老师的。”

“是的……”赛拉诺点点头。

“不想问问为什么吗?”

赛拉诺再一次点头,他的眼神出卖了他——他对此确实好奇而一无所知。

“因为我喜欢你。”弗里德里希轻描淡写,“别误解,一种欣赏的喜欢。弗洛里安把你从西里雅带来,是因为他需要一个牵制皇帝的人,他想将你培养成一个——原谅我用词的粗俗——一个贵族们的棋子,一个听话的猎犬。”他停顿了一下,抬眼观察赛拉诺的反应,“而我,则只是出于纯粹的天赋的欣赏——当然,还有你可爱的眼睛和嘴唇。如你所见,我也是一名有封号的贵族,留在我身边做一名乐师,待遇不会比弗洛里安承诺的差到哪去。”

赛拉诺听到这些话,向后退了几步,他低着头,但耳尖通红。“但是……”他发出一声脆弱又可怜的抗议。

“别着急,我可没要求你现在就做出选择。”弗里德里希说,他的表情诚恳:“我只是给你提供了另一条道路,在你想正式启程之前,你有足够多的时间考虑。现在,我们还是专注于更具体的东西吧。”

尼亚斯少年松了一口气。

大提琴的课程比其他科目晚了两周开始,再加上他之前在教堂演奏大键琴的经验,他的乐理知识已经足够应付最基础的情况了。不过弗里德里希显然不是那种传统的、强调练习的老师——不如说,他来教赛拉诺也只是一时兴起。

原本需要几个课时的运弓和音阶被塞进了第一节课,如果换做是其他对音乐热情欠缺或是天赋较差的学生,恐怕要被他这种跳脱而快节奏的风格弄得满头雾水——他只示范了一次,然后就叫赛拉诺自己尝试,他像是要跳双人舞一样贴在少年背后,手把手地纠正过姿势后,就洒脱地将琴和弓交给了赛拉诺,踱步离开了。

赛拉诺不敢将自己的视线从大提琴上挪开,因而也不确定弗里德里希对自己的练习是否满意,在他完成了几轮运弓之后,对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传了过来:“放松,你的肩膀比冷库里的冻鱼还硬。”与此同时,弗里德里希的手已经搭在他的肩上了,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说法似得捏了捏。

这种“惊吓”让他的僵硬扩散到了全身,他停了下来,不敢动弹——他甚至能嗅到来自年轻贵族唇边的红酒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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