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噩梦(1 / 2)

庄于青的问题抛出,付清丰和陶侃侃却都哑口无言。他们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称呼她庄于青还是樊小榭。

“是不是很可笑?”庄于青望着天花板,“我活了十八年,一觉醒来确成为了另外一个陌生人。”

付清丰觉察到故事里似乎漏了一环,但那个线索就像滑溜溜的蛇,他捕捉不到。他拉上窗帘,回头对沙发上的庄于青说:“我们可以帮助你,但条件是你必须提前告诉我们什么是‘第二十五小时’。”

庄于青歪头:“可以。”

“第二十五小时准确的说,应该是将死之人的梦的集合。”庄于青说,“就像你掉下山坡的时候的梦,由于我在,所以你的梦就进入了第二十五小时。”

“为什么你可以进入第二十五小时。”付青丰追问。

“我不知道,但是在进入第二十五小时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第二十五小时。”庄于青声音轻如游丝,“那是所有欲望、绝望和希望的复合。我在那里经历了你所有的记忆,所以我相信你,请你帮助我。”

庄于清看向付清丰,月光一样清淡的眼神,像潭水里的月影轻轻晃动。

付清丰也盯着她。梦里的场景升上他的脑海。他放下可乐:“所以你是怎么治疗我的?按照我受伤的程度,我很可能会直接死掉。”

“我不知道。”庄于青摇头,“我在第二十五小时目睹了你的梦境后,就产生了一种可以把你踢出梦境的想法,于是我照做了,结果就是你醒来的时候伤势基本复原了。我想这可能是第二十五小时附带的效果。我知道混血种都掌握一种叫篆令的能力,但我认为第二十五小时并不是我释放的篆令。”

“我目前已知的篆令只有二十多种,”付清丰沉吟,“按照第十三部的说法,目前的篆令可以分为六个序列,我的弗雷之剑就属于‘战争与武力’序列,而陶侃侃的属于‘智慧与魔法’序列。剩下的是‘自然与生育’,‘死亡与复仇’,‘海洋与风暴’,‘工艺与智能’,仅仅从名字上看,第二十五小时并不像其中任何一个序列,除了死亡可能有点关系。”

“或许是目前收集到的资料太少了。”庄于青轻笑,“你看看,你们也不知道那天在高速上追杀我们的是谁。这个世界太大了,藏在阴影里的也不只是第十三部。”

付清丰清楚她的意思:“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当然从我的角度而言,我们的合作并不是以官方的名义,而是我个人的名义。”那些尘封在历史中的故事,如同冰山一样的第十三部,神秘而混乱的混血种世界,付清丰还有太多未知。

“我不介意,”庄于青感到疲惫席卷,“是时候休息下了。”

她合上双眼,付清丰和陶侃侃无声地合上房门。

从心智上而言,庄于青不过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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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纠缠她无数天的噩梦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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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

“我是…”

“这是…”

“第二十五小时”

强烈的白光穿过合上的眼睑照亮了还是黑暗的视界,可是睁开眼睛还是非常费力。庄于青浑沌地意识到自己嘴巴在动,喉咙发出的声音,感受到有发散的光源在身前摇晃。

铁道上突然另一辆列车呼啸而过,巨大又轻微的风声让她突然惊醒,猛地睁开双眼。列车里已经熄了灯,这种夜班的列车通常在十点就会熄灯,偶尔几束手机手电筒的光探照着地面,跟着脚步声和低沉的人声。

庄于青的记忆这才缓慢地浮起。她在去往BJ的列车上。这是她18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离开家乡,而此时此刻距离她登上列车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她摸到枕头边的手机,按亮,时间刚好到零点前一分钟。静静地看了一会,她又想起来刚才那段模糊的对话。

“第二十五小时…”

庄于青感到有些眩晕,窗外偶尔掠过昏黄的灯光。列车的线路路过的都是叫不上名的小县城,掉了漆皮的墙面上快摩擦消失的红色文字,不大的站点也空无一人。

“你看前面。”

庄于青听到有人在耳边说。

场景兀然变化,铺天盖地的风声全都灌进耳朵。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人声的方向,茫然地呆了一阵。月光从头顶倾泻,天空低得让人感受到重量,成千上万吨的云层几乎压在列车上,列车独自往前。她终于意识到那男声在她的右边。

那是个坐在列车车顶的男生,穿着正式的西装和皮鞋。他的皮鞋锃亮,硬邦邦的后脚跟轻轻敲着列车。他头发后梳,一丝不苟,整洁正式。他盯着地面,列车轨道吭哧吭哧,眼神淡漠,好像君王审视麾下的领土。

庄于青突然发现在自己竟然也在车顶上,手掌上沾着一点绿色的车皮。

男生指着列车的前方,再次重复:“你看前面。”

她这次听懂了指挥,看向左边。风声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因为更大的爆炸声扑面而来。碎片,火焰,烟雾,黑色的固体碎渣飞溅,列车车头扭曲,已经有一半伸出轨道,火花从轨道处溅出。

她吓得站了起来望着男生,各种词字喷向口舌处,却只挤出一句话,“这是在做梦吗?”

男生摇了摇头:“这是第二十五小时。”

什么第二十五小时?她此刻又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庄于青。混乱的记忆又涌了上来,怜悯的眼神,无助的眼神,含笑的眼神,她似乎在记忆里无限接近了一双眼睛,然后是光,是风,然后一切被撕开成无意义的色块。庄于青终于对上男生的眼睛,触电般弹起来,那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眼睛。只不过这次她没有感受到任何情感,只是平淡而已,但那老成好像灵魂早已穿越了数个世纪。浑身汗毛竖起,她捏紧双手,连嘴唇都不自主地夹紧。

是不是在做一场很真实的梦,庄于青环顾四周。列车头的黑烟凝成如固体,列车从车头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纹,从裂缝里隐约看到人群中惊慌的眼神。又是眼神!头疼欲裂。记忆翻倍地涌到前额。是的,她马上要走进BJ的大学,这是她奋斗十年的所有原因。火车站入站口处父母还在挥手,她拖着行李挤进人群,手机上通讯软件闪烁着新的未读消息。

这是在哪?这是什么地方?他又是谁?

男生默默地低着头,穿着西装的他像是把父亲珍藏在衣柜深处的西装偷穿出来的小孩,但西装又格外合体。

“其实你可以选择,如果你登上是另一班列车,你就能活下去。”

男生抬头直望向她的眼睛。庄于青注意到他在玩自己的手指,她明明一头困惑,但又彷佛全都听懂了一样。

“你看看这个世界,你即将进入的大学,你从没去过的CBD里男男女女打扮精致,你没去过的餐厅里放着缓慢的情歌,在晚上有些人才睁开眼,继续在镭射灯下舞蹈,第二天清晨他们又会顶着眼袋盖上油腻的妆容和梳好的头发窜进车流,你甚至不知道他们开的车是什么品牌。

你也没去过日本,没见过北海道的雪和富士山的樱花,不会在秋叶原的街道上看到青春靓丽的女孩和你一样年轻,她们穿着漂亮的裙子,戏耍身边的宅男,你更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看到这样的月亮…”

他越说越快,语速快得像子弹。月亮几乎要躺下来压在他们头顶,那样的巨大的月亮就像有人伏在大门的猫眼上盯着他们。庄于青甚至可以看到月亮上每一处的坑洼。

“你将不会看见你心爱的男生低头亲吻你的额头,你也不可能坐上副驾回头看到你最心疼的一对双胞胎,你也见不到明年的油菜花盛开地比今年更加热烈,因为那时候的阳光更加….你看到不到…你看不到…你看不到…”

他像被春雷惊醒的雄狮一般站起来,西装裤绷紧,向庄于青怒吼。他是传说中的君王,神话里的诸神之王,在面对庄于青时,却温柔的像只忠诚的小狗。

他又一下垮了下来。

“但你知道的,这是第二十五小时,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如果你选对了,你会登上另一辆列车。”

“你的人生会改变。”

“因为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

“我会给你选择的机会,”男孩咧着嘴笑,他开心的像个傻子,他的西装随风猎猎作响,“但是你没得选,因为我帮你选好了。”

他转而像个疯掉的人,继续着一个人的表演,舞台上没有灯光,他的背景就是列车爆炸的黑烟。他张开双手,抬头,无视混乱和灾难,月光成了他的聚光灯,他似乎沉醉于这出只属于他一人的戏剧之中,神秘,悲壮。哪怕庄于青并没有对这出戏作出任何评价,庄于青的缄默也并没有减弱他的激情,反而像是在这寂静中加剧了他表演的力度和情感的深度。他在那漆黑烟雾的包围中扭曲了表情,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

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那些神神叨叨的话。但是现在时间彷佛静止了,那些飞溅的碎片和火焰成立固定的装置艺术,凝固在看不见的琥珀里。她索性就相信这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只是她想不到这些梦的情节和她有什么联系。

“你在想这是一场梦!”男生突然惊喜,又沉默足足有一分钟,“也许你是对的,第二十五小时或许就是一场梦,只不过这个梦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了它最开始的模样。”

时间在他的声音中传出来,尽管他看起来不过和自己一样年轻,却彷佛已经活过了一千年的岁月。

“除了我,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第二十五小时,但它严格意义上却又不是第二十五小时,因为全世界只有我知道。嗯,这样推理是正确的,我在每一个二十五小时里活着,那我就是每一个你们,嗯…”他这次沉吟地更久了一点,但很快又笑了出来,“这样推理也没错。”

他忽然又想到身边的女生,绅士一样转身弯腰伸出双手邀请:“来,我们一起离开第二十五小时。”

庄于青自然地搭上他的手,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引导。这是十分合理的动作,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觉得这样的接触有任何不妥。紧接着男生搂上她的腰肢,靠近她的耳畔,轻轻呼气。她脸红了,却发现自己已经换上白色鱼尾裙。耳边热气还没消散,男孩右手撇开她一缕头发,似乎要深深地吻下去,仿佛下一刻就要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永恒的誓言。她感受到他手掌上的热度,紧张地不敢喘气。腿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但男孩只是盯着她的双眼看着,又马上抽回视线,打了一个闷闷的响指。庄于青便带上了暖白色的耳环,轻微地晃动着。

他再次后退,按住衬衣下摆,伸出右手,作出邀请的姿势。

庄于青向前一步,脚步是如此的轻盈,她感到自己足背轻轻抬起,她的整个身体都被轻柔的风所托举,配合着接下来预料中的舞蹈。

男生揽住她的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那是薰衣草和被阳光充足晒过的清新。还有很轻的布料味道。他们马上旋转着共舞了起来,所有的舞步都像是已经排练过无数遍一样,刻在庄于青脑海里,只要她迈出那一步,就一定踩在正确的节拍,正确的位置下。

“我会很想你的。”男生轻声说,彷佛他们是爱过很久的情人。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夜晚,也是火光冲天,世界上就只剩他们,他们在冰块上起舞,背后是巨人的尸体,他的血液汇入河流,穿过山川,但只有他们知晓。

“第二十五小时就是一场所有人的梦,这个梦持续了千年,或许我说的不对,但梦开始的时候,我就在了。

你在很久以前就对我说过什么,时间太久了,我忘记了你对我说的话了。”

电流兀然经过庄于青的全身。记忆里那些眼神,突然又浮现出一副面容,那些全是同一个男生。他张着嘴喊她,但声音已经很遥远了。他不停喊,不停喊,身后是久下不停的大雪,他们在空无一人白茫茫的大地上。庄于青好像躺着,仰望着天空,天空也是那样。天空似乎从来没变过。

她忽然热泪满眶,看到了男生脸上的微笑。是的,很久之前他也是这么对她笑的。可她似乎也遗忘了很久。有一千年那么久。

“我想起来了,”男孩笑着说,“你对我说过,哭起来不好看。”

他们还在继续舞着,但那些火花却开始慢慢动了起来,黑烟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一样有了逐渐散开的波纹。庄于青感受到温度从列车上传来,但她们舞蹈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她的高跟鞋踢踏在列车顶上,简直就像是密集的鼓点,尽管原本舞蹈的动作是那么轻柔。

她的眼泪一串串落下,她却越发地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流泪。她的裙摆也被列车的火焰点燃,火光映射脸庞上光彩动人。

“离开第二十五小时后,你就会走上新的生活。进入城市后,你会仰望那些高楼,但几年后你也会走进那些高层,敲打着键盘。你会有一群好友,你们可以去全世界旅游,不用担心任何意外,因为我每天为你许愿。”男生额头上冒着汗珠,领带微微松开,领口处已经汗湿,但他还是挤出一个把自己逗笑的笑容。

庄于青突然回忆起很久以前那个阳光充满房间的练习室了,她想起来这个舞蹈的舞步。舞蹈会在最密集的踢踏时突兀地停下,然后舞伴慢慢松开她的腰肢,轻柔地放开握紧的手,直到最远距离戛然而止。她看到练习室落地镜的镜面里,坐着的男孩看着她傻笑,然而她累得只顾着自己喘气。

她忽然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在流动,风声像水一样塞住了她的耳鼻口,让她近乎窒息。

男生在那一刻突然松开她的腰肢,猛地把手掌张开。他张开嘴,像是说了什么,但风声太大,那声音走到了一半就已经被吞噬了。他背着手远离,庄于青却没法往前一步,庞大的吸引力扯着她。

火焰越长越高,列车发出痛苦的轰鸣声,列车里传来尖锐的铃声,脚步声几乎爆炸。窜出去的车身像条龙,在沉重的月光和云层下飞行,喷涂着爆炸性的火焰和夹杂着贴片的黑烟。

做点什么!我能阻止这一切。庄于情神经在疯狂地抽动,她看见鲜血从列车巨龙下渗出,彷佛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她痛苦,悲伤潮水一样淹没她的头脑,但是男生依旧离他越来越远。他的脸已经模糊地看不清。

一切迅速地收拢,扭曲,混合。无数的词汇狂暴地洗刷她的脑袋,诸神,神之血,神话,冰块…..

火光冲天,无数人头攒动,他们喊着什么,她仔细去听…

远处男生向她挥手。

她终于听清,他们在喊什么。

“烧死她!”

庄于青骤然睁开双眼,强光涌入。她抹了抹额头,刘海已经湿透了。

车站里回荡着请xxxx号列车乘客请检票的广播声。拖着行李箱的人流缓慢地汇集在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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