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承袭圣名23(2 / 2)

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密室。

“这说明你和我们一样有资格,有资格踏上这条趋于完美的道路,成为一个像我们这样的‘人’,一个伟人。”乔伊斯推开石墙,侧头说道,“还记得当年的集邮客吗?他是我的导师和引路人。”

“……你没杀死他?”

“不,当然没有,凡人怎么可能杀得死一个成长中的“若虫”呢?”

安德鲁记得这样的密室。马赛克式的瓷片艺术雕刻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活人,有着两性的器官和性征。两人行走在这瓷片拼成的地板上,在乔伊斯的火焰照耀下,能看见墙上古老的壁画,看见一支恐怖而荣誉的军队在沙漠上策马奔腾,烟尘滚滚。

这密室的主人用蜡烛一一点燃了四角的火盆,随后拉过一张用孔雀羽毛填充的扶手椅坐下。

“这都是真的吗?”

“真或假有区别吗?来,坐下。”乔伊斯•霍普金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安德鲁别无选择,只能握住枪试探着坐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回忆起他下楼以来一路光怪陆离的见闻,不由被火盆烤了一身热汗。

“我当年也像你一样,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但是你和我不一样,你很特殊,”乔伊斯将烛台放在桌子上,“不要担心,安德鲁•约翰尼,我不会对你动手的,你很特殊。”

“因为我们都是希腊裔?”他试探着问道。

“不是,不全是。”

“……那是为什么?”

“你对我们很好奇吧?”乔伊斯笑了笑,指着右侧的墙壁说,“你看到了这面壁画吗?”

这是亚历山大大帝东征的壁画。伙友骑兵聚在伟大的马其顿王周边,古老的绪思同骑枪划过一道道冷光,正在对波斯王大流士三世发起无畏的冲锋。安德鲁伸手去触摸着壁画,却不料指尖突然刺痛。

一颗血珠从他指尖滑落。

“亚历山大大帝,和伊苏斯之战。”

“其实不是伊苏斯,但是也差不多了,这是高加米拉战役。”乔伊斯将波斯人中的战象指给他看。接着他又指向左侧的墙壁,问道:“那另一面呢?”

墙壁上是一个送葬队伍,一个威武的将军正在迎接来自远方的灵柩。他的身后是如山似海般的军队,最前方的马其顿士兵们面容悲戚绝望,而一些服装各异的亚洲士兵则表现尤其恐惧。

依据之前的那面壁画,他怀疑这是亚历山大大帝的送葬队伍。

“我不清楚领头的将军是谁。”他口干舌燥地说,几乎无力到了极点。

“那是埃及王托勒密、伟大的多肢者。”乔伊斯半躺在椅子上说道,“亚历山大大帝的遗体归于埃及,这是第一次继业者战争的开端。”

“为什么称他为多肢者?”

“因为他是第一个窃取亚历山大大帝的麝香之谜,并将之与埃及异端宗教结合在一起的大能,”乔伊斯叹了口气,“他所代表的道路为接肢法,借鉴了奥西里斯神的死而复生,通过增长耳目来抵达至更高境界。或许他已将自己这身枯骨与腓力之子相接。”

“麝香之谜?”安德鲁几乎完全听不懂他口中的谵妄言语,下意识复述。

“亚历山大大帝死后,第三天清晨时他的遗体发出浓烈的麝香味,并且一直没有散去。近侍佩尔狄卡斯在失误中划伤了他主人的右手,沾染了亚历山大大帝红褐色如蜂蜜般的血液,因此拔得了头筹。”

“真是荒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空气中是檀木被焚烧的温暖香味,乔伊斯头颅上的每一个瘢痕都在缓慢地蠕动,像吻痕般舒展开。热气上涌,安德鲁疑惑地注视着迷离的壁画,感觉睡意如女人的长发般蒙在他的脸上。

“还没听懂吗?”乔伊斯丑陋的面目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他说道:“在亚历山大大帝死后,他伟大功业的源泉也展露了出来——腓力之子是世界上唯一的完人,只要得到他的一滴血,就足以摧毁或者铸造一个新的国家。而他死后,众多继业者也是因此而战。”

“我不明白,如果亚历山大大帝的遗体真的有如此的妙用,那为什么他又会病逝呢?”安德鲁皱着眉问了。

“谁知道呢?”乔伊斯起身到他旁边,缓慢地抚摸着壁画上颤抖着的小亚细亚士兵。

“……你们不知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承袭自古老的希腊化国家的荣光,‘阿吉德王室的圣体观瞻者’。在多次战争最后,继业者里面最终开辟出抵达亚历山大这般完人的三条道路,分别是巴比伦王塞琉古、受疮之日的苦修法门,埃及王托勒密、伟大的多肢者的接肢法门和安提帕特王朝的马其顿王卡山德、剥开如蜂巢者的使身体病变的法门。”

他说完咽了口唾沫,声音嘶哑地说道:‘我们不过是跟随在他们的背后,试图复现如此完人罢了。’

世界的色彩涣散了,安德鲁的眼前万事万物都仿佛描摹在一层薄纱上,火盆中的光芒也随之扭曲、变形。乔伊斯的手搭在他的背后,轻轻地将他推回座位上。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他喃喃道。

“因为你是特殊的,因为我要和你谈个交易。”乔伊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就为了一个对你不再重要的人?别开玩笑了,安德鲁,”乔伊斯说话时五指按在他的腹部,使得他的胃袋饥饿地蠕动起来,发出贪婪的空响,“她在里面吧?你的母亲。你明明是凡人却能做出这种事来。兄弟,你是一个天然的回环。”

安德鲁怔怔地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腹部,似乎有什么在他的胃里翻涌,是什么滚烫而且柔软的东西。

“别说这些了,我就要死了,安德肋•约翰尼。”乔伊斯•霍普金斯说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男人撕碎了自己的上衣,撕开胸膛,给他展示自己被一根铁针刺入的心脏。这心脏稳定有力地搏动着,色泽赤红。

………………

地上是一枚铁黑色的钥匙。

教堂大厅的瓷砖地板上阴湿冰冷,醒来时被撞歪斜的长桌立在面前,让他回过神来才搞清楚自己正躺倒在地上。

安德鲁的后脑勺颇感粘腻,伸手一摸竟然确是暗红色的血液。这是估计是被磕到桌角受的伤,他意识到这点之后便即刻起身,拾捡起失落的钥匙,一仰头将这锈蚀的物件囫囵吞了。

“头儿!头儿!你怎么倒地下了?”

乔治从外面急匆匆地赶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件给席琳准备的风衣。

“没事,我还好。”

“你好个屁,”乔治惊悚地发现他脑后的血,“你这什么怎么回事?你先坐下,我去找人。”

“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罢了,死不了。”安德鲁止住乔治•弗莱明,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您确定没事吗?”乔治将一旁的轮椅拉过来,扶着老上司坐上去。他小心地摸了摸安德鲁后脑勺的那处伤口,确认只是皮肉伤之后才松了口气。

“走吧,不要让那些修士发现了这里的动静。”他说。

轮椅从教堂前门的缓坡上下去。

云销雨霁,遥远的天边日轮高悬,照得青灰色的天空如一面无风的大湖。雨后的空气清爽宜人,街道的低洼处还偶有淡灰色的水渍,但是行人走过的地方已经是被晒干成了如大理石般的洁白。

他们步过橡树下的凉荫和教堂门前湿润的草坪,安德鲁眯着眼睛仰望着晴日里的天空,心里是知道——春季的最后一场雨已经过了,漫漫长夏又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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