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拜师(2 / 2)

于是,张拾冲出人群,用一双四岁小孩子稚嫩的小手,抱起满头都是血的柳先生的头,把他藏在自己的怀里。

人群中所有人都认识张二爷的孙子,瞬间鸦雀无声。几十个马匪也愕然的看着这个好像发疯了一样的小孩。

柳先生努力睁开一只尚能开阖的淤肿眼皮,等看清居然是小张拾,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采。反手就给了小家伙一个嘴巴,“滚回家去!让你娘死了这条心,格劳资不可能给你当后爹!”

小张拾瞬间有点懵,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却紧紧咬着嘴唇,死命克制不让眼泪流下来。只是拼命抱着自己先生,就是不撒手。

周围的马匪顿时一阵哄笑,一个强壮的大汉,扛着大刀,走到柳先生身边。一把提起张拾,用沙哑的声音狞笑:“小娃儿,我给你当后爹咋样?”瞬间又引来了一阵更加肆无忌惮的狂笑。

大汉笑的正开心,突然一翻眼皮,仰天直挺挺倒了下去。眉心插着一个兀自颤动不已的箭杆。

张家和其他几家的子弟兵到了……

张文武挽着巨弓,不见丝毫表情,也没有任何感情地一箭又一箭射向那些马匪。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他先人的!中埋伏了!快撤!”马匪中不知道是谁大喊道。

一个苍老却无比稳重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一个都别想走,全部给老子留在这里做肥料!”

一个人影慢慢抬起头,火光中,眼神无比明亮,赫然是张二爷。

张二爷若无旁人,信步走到了自己孙子身旁。一把抱起张拾,扭头就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附近的马匪大怒,刚想纵马抽刀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却恐惧的发现,刚才还跟绵羊一样吓得瑟瑟发抖的村民,居然纷纷从怀里抽出了砍刀、土铳,用狼一样的眼神盯着这群马匪,就像在看一群羊。

“这他先人的是什么地方?”马匪头子绝望的声音划破长空。

三十多个马匪当夜尽数在张家祠堂前被斩首,一个不留。后来才知道,他们是飞燕关的逃兵,吃了败仗,一路遁逃到这里,本想着打个秋风,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可怜柳先生,在家里躺了足足两个月才能下地走路。期间小张拾在爷爷的授意下,每天坚持端茶送水,主动伺候在柳有才的身边。老爷子也请了大夫亲自上门给柳先生诊治,总算看着没落下什么病根,气色也慢慢的好了起来。

终于有一天,柳先生可以下床行动了,穿着一身浆洗干净的蓝色书生袍,堂而皇之的径直来到了张二爷的家,正襟危坐的坐在正北的主位上。老爷子很恭敬的坐在下首,指挥着小张拾端了茶,磕了头,算是正式入门,拜了师父。不过束脩一份也没有少,而且还要求小张拾每天天不亮必须去打扫祠堂,否则就是一顿板子。

张二爷却很高兴,说张文武和老伴说自己孙子有福气,这柳先生不是一般人,好好跟着师父学,张拾将来必然大有作为。

苦日子,开始了。

从一个平凡的日子开始,每天清晨,一个瘦弱的身影便独自一人来到祠堂。用细小的双手仔细的清扫每一个角落,直到整个祠堂变得一尘不染,在讲堂被学子们填满之前,他已经疲惫不堪。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斑驳的洒在书页上。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却早早被坚持和日复一日的枯燥学业淹没。

每日吊砖练笔力的基本功课让他幼小的身躯不堪重负。面对枯燥的经典训诫,柳先生力大势沉的戒尺,张拾身躯疲惫,逐渐布满了裂痕和书茧的小手却越来越稳定,年幼的骨子里渐渐升出了诗书气。

柳先生时常默默看着自己的弟子,面无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直到拜师第二年,张拾的生日那天,柳先生在考究了张拾的学问后,心情大好,亲自骑马带着张拾去县城,下了趟馆子。算是给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过生日。

那一天,张拾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人生第一次吃到了叫做“洋糖”的东西。

那滋味,甜甜的、香香的,就像被柳先生夸奖了一样。

“先生”这个称呼,古来有之,早在上古时期,世间年长而有学问者,即被尊称为先生。

而柳有才先生更是一位标准的好“先生”。

柳先生孑然一身,也算是堡子里的人。父母早亡,穷的叮当响,更加的无儿无女,只是打小就聪明伶俐。早年间机缘巧合,入了一家私塾,除了负责先生日常打扫起居,倒是也顺便做起了读书人。说起来,幼年境遇与如今的张拾还真有些相似。

据说十来岁就中了贡生,也是一时风光无两的人物。只不过天下大事,风波诡谲,大潮之下,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一场巨大的社会变革,断了读书种子的仕途梦,科举制度被深深的埋葬在了黄土中,随风逝去,再也不得回。

可按理说,好歹混了多年衙门口,不应该穷到这副光景才对。要不是张二爷赏识,他连祠堂都没得住。

至于柳家祖宅,常年无人打扫居住,多年前便已经坍塌了,破落的院子里,蒿草长的比人还高。据说有人看到曾经有野兔子居中做窝,柳先生就宣称那是他的家兔。可兔子这东西,野性难驯,还擅长打洞,自打柳先生扎起篱笆,打算圈地饲养后,没多久就打了地洞,跑了个干净。

柳先生倒也豁达,大门一锁,再也没去看过那四处撒气漏风的土坯房子一眼。

按他的说法,“我辈书生,受得起清贫之苦,禁得起富贵之腐。”边说边这么摇头晃脑的时候,还喜欢捻一捻那一撇稀疏的八字胡。

但是柳先生确实是矜持的,从来不去学生家里打秋风,衣服用具都是自己跑去河边洗。当然顺便也少不了和洗衣的小媳妇大姑娘眉来眼去一番,打情骂俏一阵。皆都是嘴上把式,谁都清楚,任谁也进不了先生的心。

岁月就在清晨的扫洒和朗朗读书声中平淡的度过。

这种平静的日子,维持了整整三年。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荒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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