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访客(1 / 2)

张连贵是张拾的堂叔,更是个跑山的角色。平时挑着扁担,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据说徒手可以抓狍子。靠的就是双腿脚麻利。端的是个踏实人,一副好身板,真正的飞毛腿。

因为如此,张拾便时常央求连贵上山路时,顺便抓些小鸟雀,回来养在鸟笼中,仔细观察。这对连贵来说,举手之劳。小张拾也不祸害生灵,逗玩几日,也就放生山野了。连贵也没有子嗣,单身汉一个,对族中这书名远播的谦谦小君子,自然是喜爱非常。因此一来二往,叔侄关系非常融洽。

这一日,因为在县城饮了几杯,张连贵快回到堡子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连贵也无所谓,这条从县城到堡子的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年,路上偶有行人,也没有不认识的,都是熟人。

堡子南面,官道旁东沟龙口处的那个大坑,确实碍事。害得人们出入堡子必须绕一个大圈。这倒是小事,绕一下不打紧,堡子里的人都习惯了。但是外乡人难免会觉得别扭,一旦走夜路或者雪天,非常容易掉这坑里。

张连贵自是仔细打量过这个大洞的,深也就三丈左右,白天阳光能照到坑底。雨季时候,坑底细沙中还会有几个泉眼汩汩的冒清水,并自行拢成一条小溪,最后汇入那条环绕堡子的胜番河中。偶有村民盖房,还曾从这里取沙。后来被张二爷禁止,说是取沙会松动地基,这坑会变得更大更深,再有人掉进去就该出人命了。

只是,此时黄昏,这个平时习以为常的大坑,竟给了人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

连贵捏了捏怀里的两块“袁大头”,不禁喜上心头。这几天没白干,给几个金发碧眼的鬼佬当个向导,居然有“袁大头”拿。至今已经攒下十五块了。这么下去,年底就可以托个媒人,去房后二响家里提亲了。想起二响,脑海中浮现出她那红扑扑娇羞的脸蛋,微微发烫颤抖的白藕似的身躯,连贵不由得心头一阵躁热,猛咽几口口水。脚下也变得轻快起来,浑身好像一下子就有了使不完的劲。

连贵自觉快意无比,想借着酒劲在这无人之处长啸一声,抒发一下内心的畅快。突然之间,酒劲上涌,一声清啸尚未发出,喉头却一阵翻涌,忍不住就要呕吐出来。

急忙跑到大坑边上,蹲下身,对着坑底一阵干呕,吐了个稀里哗啦。心想这老锅头子山药酒,不愧是号称“神仙不落地”,后劲可真大。突然脚下地面一松,连人带着大块浮土层,“扑通”一声就掉进了大坑。坠到坑底的时候,脑袋好像撞到了什么,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连贵悠悠转醒,但是常年行走山野的敏锐使得他本能的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并且保持原有姿势不动,假装依然在昏迷中。

不对,确实感觉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紧紧的注视着他的眼睛,而且凑得非常近,几乎脸贴着脸。虽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呼吸,也不敢睁开眼,但是连贵就是觉得,面前有个人……

“起来吧,别装死了。”近在咫尺的一道话语,突然响起,差点把连贵吓死。

只是,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连贵忙睁大了眼睛向前望去。

“柳先生!你在这扎装神弄鬼啥呢,差点吓死老子!”连贵顿时大叫。

“放你娘的屁!老子肚子不舒服,正找个僻静地方出恭,就听见头上你个怂货鬼叫,然后就被臭烘烘的东西洒了一头,还没提好裤子就又被你个怂货直接砸到头上。你还恶人先告状!”柳先生憎恶的看了一眼连贵,抬脚直接狠狠的踹了连贵一脚。

连贵听到这里,顿时也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两个单身汉大眼瞪小眼的保持了片刻诡秘的沉默,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说起。不过连贵马上就又是一惊,急忙下意识的看看身上,嗅了嗅。还好,没有人粪的迹象,又偷偷摸了摸怀里,顿时心下稍安。那圆圆的,薄薄的,硬硬的触感,不是“袁大头”还能是啥。

但是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常年在野外生存的连贵,心里忽然有一股寒意升起,直冲头顶,酒意瞬间就彻底醒了。

这柳先生前些年不在堡子生活,平时更算不上熟悉,也不爱与乡里来往。这时候却突然出现在这里……深更半夜的跑东沟大坑里拉屎……

连贵不自觉的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低头看了看地上自己和柳先生的影子……

连贵瞬间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一骨碌爬起身子,拍拍屁股上的土,战战兢兢的向柳先生拱了拱手,说到:“先生实在抱歉了,多喝了二两马尿,意外脚滑,跌进这哈怂坑,却害了先生帮我垫了个底,嘿嘿,要不然摔个残废也说不定,大恩不言谢,我先去河里洗洗哈。”

说罢,不待柳先生回复,麻溜的向着不远处的河边飞也似得逃去了。背对着柳有才,眼神中一片惊恐。

柳先生眼望着连贵,双眼眨也不眨。此时,若连贵回头去看,就会发现柳先生的两个眼睛就像夜空的星星一样明亮,甚至,明亮的有些过分。

“小心些,莫要再摔倒了!”柳先生望着连贵迅速消失的背影提醒说,也不知道连贵是否还能听见。

就在这个时候,一团白色的烟雾,像幻影一样,兀然飘荡在先生的身旁。月光下,从先生的影子里升腾而起,若即若离,悬浮在三尺高的空中,无比的妖异。

“先生……要不要我去……”一声沙哑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正是那漂浮的白影,略显迟疑的慢慢询问柳有才。

沉默了片刻,“嗯,”微微点了下头,“也只好如此了。”柳有才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又伸手张了张口,但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是夜,张连贵酒后归家,途经胜番河,不慎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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