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莲（下）（2 / 2）
梨花朝着黄北道点头微笑，并不刻意，就像寻常邻里在街上碰到后，没有言语，点头微笑即可，只会觉得随和亲切。
“走走走，但这次，自己的徒弟自己背，我倒看你是如何不喘大气的。”张长陵对黄北道说完后转过头来和陈羊讲道“你现在此歇息，若在屋里烦闷，可让紫叶会带你出去透透风”
“嗯”陈羊答道
梨花坐在陈羊旁边位置。楼梯上，黄北道背着杨十一，张长陵跟在后面，一步一步，略显滑稽。
三个人就这样出门消失在竹林中。
陈羊趴在桌上，拿不定主意
陈羊倒也不是真的就想一副冷脸待人，只是这其中女子心思又怎是两个年过五旬的老单身汉能体会的。
所以她的冷漠，既有那不下主意的犹豫，又有无人能领会她感受的苦恼。
情仅一字最忧人哪
所以，当有个亲切随和的中年女子与自己交谈，她自然不会冷脸不语。相反，陈羊是愿意此时有人能与她扯两句，至少不会憋的慌。而作为一个独守这空屋十几年的女子，又怎不能独到地把握陈羊的心思。
梨叶平和地说道
“陈羊，第一次听这名字，就觉得会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当听说是上阳峰江月的女儿时，还以为是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呢，没想到是个满面忧郁的姑娘。”
接着梨花的话陈羊也回道“梨叶也是好听的名字。”
梨花笑道“梨花，离花呀，梨花早谢了。名字好听，可名字可不好。听张亩长说他背回来的俊生不是一般人，你们免不得离了万花庄就是分别，可若还能等着对方，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梨花虽然已年过四十，却像小姑娘似的双手托着下巴，再次重复道“对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梨花继续说道
“不瞒你说，自从张亩长来了这万花庄，进了这木楼，他也没藏着掖着，驱魂还愿，斩邪祟怨灵，都与我直述，起初听着这些玄里玄乎的东西，还以为张亩长胡言而已，是死活不信，直到亲眼看到庄外怨灵，这才信了张亩长的鬼魂之说，至于为何要与我讲，幽兰园，离青莲池最远，加之满园竹林，住在幽兰园里，也就被池上青雾影响的少。再来，张亩长也喜欢这份清幽，常在此屋里写回咒，空了十几年的屋子也总算是有了个人住，我也就重新烧火，煮起了茶。”
天大的好事，这是第二次。十岁，她发脾气，溜到禁地桃花坞迷了路，遇见那偷桃花的少年，本心欢喜能走出那片桃林，可曾想迷迷糊糊转了两天，竟也是寻不得来路，但这一路有了个发牢骚的人，也就出尽了气。最后还是元殊找到了她，将她带了回去，离别前，少年一句以后一定来上阳峰找你，就让她等了七年。
陈羊突地来了一句
“可若是他走不完驱魂道，这就是天大的糟事呀！”
梨花平静地说道“对呀，糟事，甚至是悲事。但是，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幸事，哪有那么多幸运的人，每个都有自己的不得以。他有他自己的位置，他有他的命，而且只能是他自己的命。我们不知道所谓的人鬼两界到底何样，但我听过池中的哀嚎，看见过怨灵扭曲的面孔，张亩长说他们本不应如此，在另一个同我们一样的世间里，他们可能会活得更好。哪有不是人就不可怜的道理。他呀，和我们一样，又不一样，我们想过安稳日子，他能让他们过安稳，让我们过安稳。上阳峰，这么多人，出了多少高手，多少被诩为仙人，可几百年来也没能让我们过得安稳。他也是可怜人，可怜要一个人去对那人间鬼，世间灵，可怜要一个人做两界事。可他一人可怜，换得人间万世安定，甚建起两界断了千年万年的联系，换的两界不可怜。”
梨花起身，向屋门走去，一边说道“其实走不走，你心里已有答案，现在留在心里的是离别之后要做些什么吧。我虽几十年为出过万花庄，可有人跟我说，上阳峰上的繁文缛节不比大越皇宫少，可得耐住你的性子。回去继续当你的清月峰宝玉，雕琢几年未必不能成为上阳峰最年轻的星判官。”
梨花走到门口，转头对陈羊说道“走走，看看竹林，透透气”
陈羊虽然没心思去看风景，可也是跟了上去。一是待在屋里确实有些烦闷，二是陈羊想知道一个佣人为何能知道得这么多。
梨花引路，两人走在竹间青石板路上。
幽幽绿竹，斑驳光影，自从幽兰园成了竹园后，这里就少有阳光直照，入秋后薄雾绕林，幽字更显幽。
梨花走的很慢，走走停停，如游园漫步一般，陈羊跟在后面，感受着清风叶影，思虑着离别。
“还是兰花好，年年有花开，年年有花香。这些竹啊，有花开，可花开竹死，所以呀，每次一有竹花的时候，我都会到处逛逛，能多看一眼就看一眼。以往也觉得呀，这竹花太伤切，总让人觉得凄凉，可现在觉得，无论兰花还是竹，终会根凋，能有花开，总是好的。”
陈羊跟上，两人宽的青石板路上，与梨花并肩
陈羊听着梨花谈竹花和兰花，并没说什么，只是与先前的直觉更加加深。眼前的梨花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佣人。而且，她也更不解，如今万花庄的庄主如此暴戾，那为什么还留着万花庄老庄这一片静地，给那些老去的花农和佣人一个可以说是安逸的晚年。
“陈羊，话说上阳峰也有竹林，可惜我是没见过，你说能有这儿的竹好吗？”
陈羊一时没反应过来，虽然自己在清月峰长大，可以不是每一峰都去过，所以还想不起来哪有成片的竹林。
“竹林？还真没见着过，若是有，肯定还是会逊色一些吧。”
“没见着过？一个小地方，还真让上阳峰给藏起来了。”
陈羊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梨花边走边说道“身为山中人，不知山何样。上阳峰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有你还不知道的，有不让你知道的，有你不能知道的。有藏秘密的人，也有守秘密的人，还有生秘密的人。你要站在山外看山，才得知晓其峥嵘。”
陈羊依旧困惑，问道“什么意思，上阳峰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梨花细细数来“就在万花庄所做事你又知道多少？玄田，新万花庄，青莲池，石塔怨灵，新庄年轻花农，庄主刘岚风，这些种种，你又知道多少。”
梨花停下脚步，叹道“偌大的竹林，身于其中，我们也只看得到眼前这一小片而已。”
“我们是看客，就算见得了这片竹林，也只能是一个佣人，只能继续在这竹林中守着这几间破屋子。你觉得你和我们一样吗？你觉得他和我们一样吗？”
说着，梨花指向消失在竹林中的青石板路旁的一座凉亭。凉亭中，杨十一直首而盼。
陈羊朝梨花指的方向看过去，顾不上想那些竹林，秘密。她只是本能得冲了出去，冲向那个在清月峰上对着自己母亲大喊“我一定要娶陈羊作媳妇儿”的人。
来不及揩泪，一路跑去，撞见杨十一怀里。抽噎地抱怨“这几天好累，不想看这些稀奇了。”杨十一将陈羊搂在怀中，望了眼路上的微笑着的梨花，低首抚发，安慰怀中陈羊。
竹林一坡上
“黄北道，你当真不帮你徒弟，不说啥血枯梅高手，但赤水蛮、星判官，你就一个都喊不来，真让他一人去？”
“那可不，可说不准没人帮他呀。你说对不对，元殊。”
元殊从他们两人身后的竹林缓缓走来，满地竹叶，足足踩底，却没有一点声音。
张长陵小声道“还真是喜欢偷偷摸摸的。”
有人从坡下拾阶而上，梨花走上来，对张长陵和黄北道点头示意，看到身后的元殊，有些诧异，不过马上也眉头舒展，点头示意。
梨花站在石阶上说道“张亩长，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清楚了。”
说完就继续拾级而上
张长陵说道“元殊，你说这小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位姑奶奶可就不好伺候了。听说这小子在清月峰上还喊过一定要娶陈羊作媳妇的话，江月听后可没说要把他怎样，而且那天听着这话的还有不少人吧。”
元殊平静地说道“是步好棋，万花庄过后我一定会将陈羊带走，不过，不是回上阳峰。”
张长陵想探个底，可他也知道对于元殊这样的人，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元殊继续说道“此行我就是我，别把上阳峰扯上。”
黄北道沉声道“这就够了”
透过竹林，三人看着凉亭中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