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桥(1 / 2)

夏天一定知道自己依然待在这里不太合适,便在你关注于其他事情的时候悄悄地走了。和室友们走向阳台,九月知道傍晚仍然很长,便想着和气温来一次彻彻底底地和解,我们便也穿着拖鞋享受着为数不多的渔翁之利。

有时真的不怪人特别怀旧,这栋老式建筑总是能体现着对我这种拖鞋爱好者异常的关怀,地上并没有用着地板或是瓷砖,是一种极为舒服的软木,印证了鲁迅的话,人越老就对木头越来越迷恋。几处不热烈但是非常秀气的盆栽,仿佛多少年前,带着木盆去河边捶洗衣服的女人,干练低擦去额头的汗,但是精致的五官仿佛只有她自己不觉得美。

当我和室友说到这个比喻的时候,他说:“也是啊,正是这样的女人,才敢把孩子装到盆里,飘到对岸。”

“是的。”我差点没想起来是《西游记》,没想到能和医院的病人进行正常的对话,果然天才在左。

康复阶段实在太无聊了,我眺望远处的三桥,虽然跟江比不值一提,但是横跨在江面上纹丝不动,任凭船过水流,风吹雨打。整个露出水面的桥墩与梁浑然一体,形状像是一个大的拉锁,在锁头处数根长鞭牢牢地抓住整个桥面,抓住路面与铁路,抓住混凝土与钢筋,抓住上面流经的岁月。

“作为一个人类学家,知道在古时的人类对神明用什么量词吗?”我问道旁边的室友,他是个有着大舌头的南方人。

“用柱啊,日本到现在仍然还在用柱呢。”他回答。

“是的呀,如果我是渡鼠在迁徙的途中游过大桥的桥墩,会觉得这个是柱神吗?。”我说。

“说不准呢,或许聪明一点的,在研究洋流以便自己渡河,但是可能只是船行而归泛出的波纹吧。”他嚼着舌头说完了话。

此时,另一个人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聊聊文学吧。

我笑了,开口带着些轻蔑的语气说:“但是我们多半是学理出身的,对于文学恐怕没有什么造诣。”

“非也非也,文学都是滋养在我们血统里的,谁小时候没背过几首唐诗呀,只是我们恐怕不会开福楼拜家的聚会,但是我们也是可以尽兴的。”他说话地声音抑扬顿挫,看了总有种要叫他先生的感觉。

“那先生您是不是得要做一首诗呀,给我们大家来个好的开始呀。”有人提议。

“那你得有酒呀。”那位先生笑了,继续说,“古有流殇曲水对吧,我们是不是也得喝点东西呀。”

“护士小姐!”那位众人口中的先生喊了护士。

“哎,怎么啦?”护士小姐过来了,脸上充满了不耐烦,询问了情况。

“这里不能喝酒喝茶对吧。”

“是的,喝酒喝茶对你们身体不好。”护士敷衍地说着。

“那给我来点水吧。”先生说。

“好的。”她迅速拿来纸杯,说,“饮水机在走廊尽头,请自取。”

众人笑了起来,先生拿着纯白的纸杯,率先倒了一杯水,和众人交谈起来。

大桥上的路灯率先亮了起来,天还没有暗,灯的光是白色的,柔和的,可能是低调的他不接受抢夺星的亮。

“怎么了,心情不好?”旁边有个跟我一般大的孩子,跟我搭话。

“不啊,只是在想事情。”我说。

“容我猜猜?”

“你猜不到的。”我打断他说。

“你在想这些船,这么车,要去哪?对吗?”

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回答他,“厉害,差不多。”

“其实你也坐过高铁,高铁中看江的感觉是咋样的?其实你没怎么仔细看过对吧,因为当时你没这个心情。但是此时此刻,我们放下手中的事,什么其他的东西都不想,就单单地凝视着三桥,你就会想这个哲学问题。然后你的大脑在搜索这个问题的答案,翻找出已经篡改到不像话的回忆,让你活在回忆里,可能泛出那种刺痛,酸楚的感觉,可能让你鼻腔难受,让你眼眶通红,但是这种感觉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我问道。

“是活着。”他回答。

确实,是活着。暮色是个不熟练的发型师开始给从良的小混混染回自己的头发的本色,深处已经染黑了,只会留下几朵深蓝色的云。而桥上的路灯已经开始变黄,是那种深橘黄,暖到心里的那种黄。水总是天的镜子,但是初见这一道暖黄色光带,这可不是什么,半江瑟瑟半江红,是水中的极光。

几位医师和护士此时出来了,“说时间也快到了,每天的8:30的时间江城的凤凰号会走向开过来,那艘船是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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