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夏无言推心话是非24(1 / 1)

待三位大人走后,夏无言遣太监也送走众人,却单独留下了江雪亭,夏无言在房内来回踱步,片刻后又坐在椅子上,说道:“小弟,这下是真没有外人了,你也坐吧。”江雪亭作揖说道:“谢大人。”说罢,江雪亭端坐在夏无言一旁,不敢轻易言语,夏无言见江雪亭如此拘谨,便说道:“小弟,不必做这副生分模样,我虽是在朝为官,却也只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罢了,我何不曾想脱掉这官服,逃离苦海,可惜还是有许多事割舍不下。”江雪亭作揖说道:“大人此番心境,晚生能略微体会一二,只是不知大人为何遣散其他人,却单单留下我。”夏无言听此,并没有回答,而是拍手说道:“来人呐,上茶。”话音刚落,一下人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说道:“两位大人,请用茶,夏大人,您要的东西,我也给您带来了。”夏无言说道:“放桌上就好,退下吧。”江雪亭目光略微扫过,心中一阵诧异,那茶盘里摆着两只青花雕纹茶杯,两只青花茶杯之间摆放的便是木子清之前赠予江雪亭的毛笔。

夏无言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说道:“小弟,你也尝尝,这是你家乡产的茶,味甘而不腻,润而不涩,可谓茶中上品啊。”

江雪亭听此,心中又是一阵惊怕,双手轻轻将茶杯端起,抿了一口说道:“晚生对茶道涉及稍浅,品不出其中好坏,只是这茶味道与家乡所产的茶大有不同。”

夏无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这毛笔是那两个差役在你号房中捡到的,想必是你不小心遗留在那的,今日也算物归原主了。”江雪亭作揖说道:“多谢大人,大人如此惦记晚生,晚生受宠若惊。”

夏无言慢慢的将茶杯放下,看向江雪亭,说道:“只是不知小弟是如何得来这支笔的?”江雪亭眉头一紧,迟疑片刻说道:“晚生所住客栈的掌柜,是个心肠极好的人,他知道我此次进京是为赶考,或许是诚心祝愿我,又或是为了讨好我,方便自己,便将他珍藏多年的毛笔赠与晚生,晚生推辞不能,这才收下,未曾想遗落在号房里,又被大人拾得,若不是大人好心归还,日后晚生见了客栈的掌柜,还真不知如何搪塞过去。”

夏无言笑着说道:“小弟言重了,你救过我两次,这点小事又何足挂齿呢,想必,现在你心里也清楚我为何带你来这,刚才小弟所言之语,险些害了你自己啊。”江雪亭作揖说道:“晚生所言有失轻重,还望大人恕罪。”

夏无言长叹一声说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严大人还是对你有所期望的,毕竟你也算他的救命恩人呐。”江雪亭说道:“晚生岂敢擅自攀附结交朝廷重臣,结党寻派乃为官者大忌,晚生万万不敢,还望大人体谅晚生。”夏无言看着江雪亭,轻声笑道:“小弟所语,乃至公之理,只是你还未踏足官场,涉世未深,有些道理,你是不明白的,自古以来,哪个朝代不是严禁官员私自结党?可又有哪一朝能真正做到?官官相护,朋党相结是不可避免地,哪怕是学府里的学子,都有学派之分,更何况朝廷里的官员呢?这是人骨子里的天性,这天性又如何泯灭呢?”

江雪亭听此,默不作声,眉头紧锁,似在思考些什么,夏无言又说道:“如今的朝廷,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自上任内阁首辅被皇上废黜以来,严嵩严大人和小阁老严世蕃把持朝政已久,为何?这天下终归还是一人说了算,这人便是当今皇上,如今严氏父子甚得皇上青睐,你跟着严世蕃,就是跟着皇上,只要择对了人,还怕仕途不顺?”江雪亭作揖说道:“听完夏大人这番话,晚生醍醐灌顶,可晚生终究不想自陷泥潭,更不想成为他人之傀儡。”

夏无言说道:“此言差矣,当今朝廷大可划分为三,一派是严党,一派是以徐阶为首的清流,还有一派是司礼监的几个太监,这司礼监,向来不轻易参与朝廷争斗,只是在其中调和,可那所谓的清流一派,就真的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吗?未必,徐大人和高大人以心系天下的名义广收门生,可做的,终究是夺权争位的私事,试问这朝中官员哪个不是为了这江山社稷效力?偏偏徐大人就是忠臣?而严大人就是奸臣?是忠是奸,你我说了不算,这天下人说了不算,只有皇上才能定论,身着朝服,哪个不是衣冠禽兽?有真为这天下苍生请愿做主的吗?定会有,只是不知是哪个地方的小小县令罢了,位卑权微,又如何做得了大事?屈于一隅又如何为大明朝的万方黎民造福?小弟,我这番话说完,希望你能领会其中道理。”

江雪亭沉默良久,思索片刻后说道:“夏大人肺腑之言,晚生终身难忘,只是晚生宁为青石柱,不做白玉阶,官虽小,尚能造福一方百姓,求来千户平安,留得一身清白于世,上不负皇恩,下不背百姓,颐养家母尽孝道,恪遵圣言铭大义,虽不能一时名扬于海内,却可留千百功绩于竹帛,到那时,自会有后人论得长短。”

夏无言低下头,双眼微睁,沉默片刻后,侧首看向江雪亭,说道:“方才小弟所言,只提到尊母,却没提及令父,不知是为何?”

江雪亭长叹一声,说道:“不瞒大人,晚生自幼丧父,是家母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我抚育成人,教我读书识字,授我圣人之道,此次进京考得功名,也算是晚生报答家母养育之恩,母亲自小就教育我,行光明正大之事,做坦坦荡荡之人,晚生实不敢忘记母亲教诲,还请夏大人原谅。”

夏无言笑着说道:“何出此言,琼玉怎怕多雕琢?小弟这样想我心里也是高兴至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贵贱,时也,严氏父子如今权势滔天,定亦有败倒之时,小弟若果真行如所言,也不失为明事理之人,惭愧惭愧啊。”江雪亭作揖说道:“夏大人既知此理”,为何背道而行,何不早早脱身,求得平安?”夏无言望向殿外,双眼之中暗含些许惆怅悲伤,笑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早已自缚于茧中,在朝为官,身不由己,小弟切莫步我后尘,若知尘间是非理,岂笑他人做嫁衣?”江雪亭端起茶杯,细细品来,只觉味道苦涩至极,江雪亭看向夏无言,不由得神伤起来,夏无言愣了片刻,说道:“小弟,不如你随我一起做官,我见你天赋异于常人,是个练武之才,我也有意寻一徒弟,传授剑法,也算对我师父有一个交代。”江雪亭说道:“不可不可,我母亲从来不让我碰刀剑,更别说练武了,夏大人还是另寻高才吧。”夏无言说道:“小弟是嫌我武功浅陋,不屑一学?”江雪亭作揖说道:“晚生怎敢,谁人不知您是当今‘朝中剑’,剑法高超,技压群雄,只是晚生实不敢违抗母亲之嘱托。”夏无言说道:“除了江湖上那六个成名已久的高手,我自认不输其他任何人,只是身为朝廷命官,出手有些顾忌罢了,想当年,我师父力挫东海邪刀,名震江湖,只是后来在昆仑山论剑时,遭贼人暗算,才败于其他人之手,现在一想,惋惜不已啊。”

江雪亭说道:“大人是如何与前任‘朝中剑’相识的?”夏无言眉头稍紧,端起茶杯说道:“我孤身一人,漂泊四海,偶然与白大人相识,白大人见我可怜,于是收我为随从,侍奉左右,后来白大人见我颇有天赋,便又收我为徒,传我剑法。”江雪亭说道:“那他又是死于谁手?”夏无言双眼紧闭,默不作声,只是慢慢地喝起茶来,片刻后,夏无言说道:“当时,我并不在他身边,因此我至今悔恨无比,白大人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却死于小人之手,可悲可叹啊。”江雪亭问道:“大人所说的小人,指的是谁?”夏无言说道:“无人知他姓名,无人知他身世,直至今日,我还在清察此事,皇上知晓白大人死后,便将我选为继任者,去补白大人的阙,毕竟我是白大人唯一的徒弟,可十多年过去了,我也逐渐厌烦世事,萌生去意,只恨白大人的武功绝学,无人继承,实是我一大心病啊。”江雪亭说道:“请夏大人宽心,若有缘分,定会遇到。”

夏无言笑着说道:“只是可惜了你这奇才,罢了,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啊。”江雪亭作揖说道:“谢大人。”夏无言放下茶杯,说道:“那冷姑娘可安好?”江雪亭听闻此言,心中略有欣喜,说道:“劳大人惦记,之前晚生曾见得语秋,她十分安好,只是不知近日如何。”夏无言说道:“小弟也应该略知一二了,那冷姑娘的父亲乃是云天剑庄庄主冷孤寒,前几日他也进了京,还闹出些乱子,你可遇上了个难缠的岳丈啊。”江雪亭说道:“前几日发生的事,与冷庄主并无多大关系,实是那萧三白几人太过无理,在客栈里再三挑衅盛班伦,这才有此祸事。”夏无言看向江雪亭,说道:“未曾想,小弟知道的竟如此清晰,莫非小弟当时也在场?”江雪亭心中一愣,慌乱说道:“晚生也是听语秋说的。”夏无言笑着说道:“冷姑娘又不在那里,她是如何知道的?”江雪亭说道:“晚生也无从知晓,也不知萧三白几人现在如何了。”夏无言说道:“我与萧三白几人还颇有些渊源,也算相识,我亲自为他们疗伤,现已无大碍了。”江雪亭说道:“没闹出人命来就好。”

夏无言说道:“冷庄主此次进京,应是为了冷姑娘而来,只是还有一事,不知小弟知否。”江雪亭作揖说道:“还请夏大人直言相告。”夏无言说道:“还有一人也进了京,这人便是东海邪刀东方破,东方破与冷庄主关系有些微妙,却也称不上仇人,只是这两人突然都进了京,其中定有缘故,恐怕,这京城要成为二人一决高下的地方了。”江雪亭听此,心中略有担忧,说道:“这东方破究竟是何许人,语秋不会受牵连吧。”夏无言说道:“东方破也算得上侠义之士,只是他太醉心于武功,以至于练得走火入魔了,当年之所以他败于白大人之手,也有此一层缘故,也因如此,致使他后来没能与冷孤寒在昆仑山一较高下,如今他身体应是略有恢复,武功有所长进,这才来京城找冷孤寒分个高低,小弟也不必担心冷姑娘,东方破绝非那种无义之辈。”江雪亭说道:“既是如此,晚生也心安几分,时候不早了,晚生也该回去了,容晚生告退。”夏无言起身说道:“也是也是,那你我就此别过吧,等放榜传胪,分了差事后,小弟可就是我的常客了。”江雪亭起身作揖,说道:“谢夏大人好意。”夏无言说道:“来人呐,送小弟出宫。”片刻后,只见一个太监走了进来,说道:“大人,请随我来。”

江雪亭作别夏无言,起身与那太监走出殿去。夏无言看江雪亭的身影渐渐远去,略有所思,长叹一声后,便轻轻地将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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