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迫害(1 / 2)

皇帝病倒,平安自然没有闲暇工夫再叫李容儿来吃茶,李容儿得了闲,去父亲的府上次数倒是多了起来,每次一待就是一整日。这日李容儿的哥哥李柔带着几个同僚来家里吃酒。刚开始几人还算收敛,可是酒过三旬,叫喊声就越来越大。李容儿担心他们打扰到父亲,便想上前去提醒。刚刚走到屋门口,就听见里面一个人抱怨道:“那刘湛算什么东西!”另一个人忙说道:“你小点声,刘湛可是彭城王的红人。你可别连累我们。”听他们抱怨朝堂之事,李容儿决定站在门外听一会儿。“你少吓唬我!刘义康也不是东西!”“诶呀,我说你快闭嘴吧!我们都会被你害死的!”这时李柔高声应和道:“怕什么?张兄说得对!他就不是个东西,真拿自己当皇帝了!”“李兄,你也少说两句吧。咱们再忍忍。”“我看皇帝这次起不来了!”李容儿听到这里,心里一惊,这杀头的话可不能在自己府上乱说,于是猛地推开门,冷冷地说道:“你们不要命了?”众人见太子妃在,纷纷住口没再说话。李容儿继续道:“家父休息,你们小声一点儿。”众人忙纷纷应和。

哥哥李柔入朝为官十载,即使有父亲在,也没能混到什么高官厚禄,如今能得到这个小小的官职,还是靠着太子刘义真做上的,所以平日里,他对这个妹妹都是毕恭毕敬的,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壮了胆子,居然指着李容儿说道:“你要是还想当你的太子妃,你的好姊妹还想做皇后,你们就管管太极殿上的那个人。否则……”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人忽然捂住了李柔的嘴,可是他挣扎着,嘴里乌鲁乌鲁地还说着什么。李容儿涨红了脸问道:“你说什么?”同僚们慌忙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惊扰了太子妃,望殿下恕罪。”李容儿没再追问,重重地关上门就离去了。不过哥哥和同僚的话让李容儿顾不上面子,直到回到自己府上还琢磨着这件事,在床上辗转反侧,决定天亮务必要入宫一趟。

听闻太子妃觐见,平安倒是有些高兴,这些时日她也累坏了,想着和李容儿说说话也好。不过李容儿一见到平安后就将宫人打发出去了。

“陛下身体近日如何?你不召我入宫,我也不敢贸然前来,不过想着许久不来探望也不合适,就自作主张了,不知道是不是打扰了皇帝。”李容儿问道。

“还是老样子,人都瘦了一圈。”

“开春冷一阵热一阵的确实不好养病,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儿就好了。你也瘦了不少,面色也差。一面照顾着陛下,一面照顾休远,一面还要督着彭城王,是挺劳心的。”

“车子代理国事我倒是从未过问。倒是他处理完国事,也来照顾皇帝,这样我还能有歇息的时候。休远是顾不上了。”

看来平安一点儿都不知道刘义康的所为,李容儿想着,却强挤出笑容说道:“我总觉得他还是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垂髻小儿,不过想想也行过了冠礼。话说回来,彭城王年轻不一定能镇住那些大臣,你也该帮帮他。他要强不一定会来找你,可是你这个做长姐的也应该关心关心他。真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事情,你也别让他一人扛着。”

平安笑道:“怎么了?车子向你告状了?”

“彭城王日理万机哪顾得上我呢,是我自己操心。”

素日这二人八竿子打不到,鲜少往来,今日李容儿却三句不离刘义康,平安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也知道李容儿说话向来弯弯绕绕,这点让她很是恼怒。索性挑破了直说道:“是不是车子做什么让大臣有异议的事情?”

听平安这么说,李容儿赶忙打圆场,说道:“我就是担心他年纪尚轻,有些事不能妥善处理。”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我现在事情也多,没有心思猜来猜去。你有什么话直说。”

李容儿被问得有些局促,一方面哥哥虽然天资稍差,但是为人老实正直,说的话未必是假,另一方面,姐弟二人感情还算不错,自己一个外人若说太多,难免惹人反感。“我也只是听说,说彭城王现在就像是台城的主人一样,已经不顾君臣之礼,你还是要多提点他才是。”

自从刘义康手握大权之后,越来越喜欢坐在太极殿上,接受百官朝拜的感觉。无论大事小事,各部官吏都要向他请示。近二十年,他都活在哥哥们的阴影下,从来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刘义隆即位,他作为最年长的弟弟驻守荆州后,才有了几个追随他的亲信,人们这才认识到原来刘家还有这么一个皇子。可是荆州也多是刘义隆的老部下,之前又有老丈人谢晦帮他打理。他即使出任了荆州刺史,也无法和当年的刘义隆相提并论。刘义康唯一的功绩就是讨伐叛军谢晦,与其说谢晦是叛军,不如说他是在逃命。所以比起刘义隆当年讨伐的桓玄或是拓跋部来说,谢晦无疑就是一只困兽,换作谁,都能将其擒获。有的时候刘义康自己都在纠结,于情,他希望哥哥能好起来,可是看到官员对他低眉顺眼的时候,他又隐隐希望刘义隆永远闭上眼睛。

虽然刘义康的心思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皇帝躺了几月有余,况且病症和当年太子又如此相像,他身边的那些不免会在刘义康的耳边说些什么。这种话刘义康刚听的时候还会训斥他们,可是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自己也开始有些动摇,若是皇帝就这么病着,若是皇帝起不来,太子不过两三岁,怎么能继承大业。大臣们会支持谁,不言而喻,更何况刘义隆身边的亲信,死的死,老的老,辞的辞,已经剩不下几人了,也就一些荆州旧部掌握着台城护卫。可是这时范晔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檀道济,他位高权重,恐怕会是他们的绊脚石。这是个一直追随先帝的老人,参与了弑君却保全了性命,还做上了刺史,此人不简单。要是檀道济带着荆州旧部让太子继位,他们几个恐怕还真是无力招架,毕竟要是到彦之、沈庆之那些人在檀道济的指挥下,连拓跋焘都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给檀道济安个什么罪名让刘义康犯了愁,好几日都愁眉苦脸的。

这日刘义康的几个心腹聚集在东府中又在劝说刘义康为登基做筹备。然而这次刘义康的态度令他们颇有些意外,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对,刘湛不禁看向了范晔,两人相视而笑,虽然这二人在为人处世上不尽相同,但是他们拥立刘义康为帝的心确实出奇的一致。“可是……檀道济这个人……”刘义康忧心忡忡地说道。刘湛赶忙回道:“殿下大可不必担忧檀道济,和他同朝为官的那些旧臣都已经让皇帝杀了,就算他有什么异议,也掀不起什么气候了,是杀是剐还不是殿下一句话的事。”然而范晔并不同意刘湛,说道:“檀道济可是追随先帝的老臣,立下不少战功,整个家族势力也不可小觑。不如殿下假借皇帝之命将其召入建康,再晓之以理,檀大人是以社稷为重之人,如今内忧外患,要不是殿下在这里主持大局,怕天下早就乱了,檀大人应该明白其中利害,到底是将社稷交给一个三岁小儿,还是交给殿下。”刘义康觉得是这么个理,于是说道:“蔚宗说得有理,我想檀大人是顾全大局之人。”刘湛瞟了一眼范晔,心想为什么每次刘义康都会采纳他的提议。

初夏,全国各地的进贡的水果纷纷运到了台城,案几上的果盘里也终于丰富了起来。平安命宫人将西殿摆满了水果用来熏殿,整个殿中都充斥着果香。不过,端详着果盘中的水果,平安总是觉得今年的果子与往年的不同,个头小了那么一点,口味也差了一点儿。若是换作他人,不一定能品出其中的区别。可是平安自幼就吃着宫里的贡果,好坏自然能分得清。但是碍于刘义隆卧病在床,便不想管此事。可是她转念一想,贡果都出了问题,想必今年各地收成都不太好,要是粮食收成不好,难免一些地方会发生暴乱。刘义康毕竟还年轻,所以平安叫来大司农一问究竟。

平安为其备下了茶水和瓜果,想好好问问贡果的事情。不过大司农慢悠悠地来到西殿,好像对皇后的招待并不在意。

“大人,入春以来有什么地方受灾吗?”

大司农被这样一问,倒是一头雾水,回道:“臣并未听说哪里有灾。”

“那今年各地进贡的水果无论个头、成色还是滋味都较去年差了不少,这是怎么回事?”

大司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道:“这个……今年的瓜果是逊色了一些,许是因为今年是小年吧。到了明年就好了。”

平安听此话,显得有些不悦:“虽然我不懂田间耕种之事,但是进贡的瓜果有十余种,且来自不同的郡县。怎么?今年这几个县每棵果树都是小年?”

大司农赶忙解释道:“臣也觉得奇怪,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皇后已经发现了。臣这就命人去查办此事,给殿下一个交代。”

李容儿在一旁一下看出了问题的端倪,等大司农走后,对平安说道:“不如去刘义康的东府里看看,说不定那里的果子又大又甜。”

“既然都看出来了,至于为这点事还特意去一趟吗,再说那个谢妃也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何必去触霉头。”

少帝刘义符在位时,拓跋焘也派兵趁机南下过,只是碍于北边柔然的威胁,规模不大,只占得几个小城。但即使这样,还是有不少百姓举家南迁。刘义康将这些百姓安排在湘州几郡。刘湛看准了这是一个发财的好时机,于是鼓动刘义康下诏书,让益州刺史到下属各郡县征收木材。这样,朝廷只用了很少的银两,大批木材便顺着大江向下流运来。不过刘湛拨款的时候才发现,国库里的钱少得可怜,于是又向刘义康进谏,称应该增加赋税。好在刘义康脑子还算清醒,并未同意。税收没有增加,刘湛只得在木材上做文章,想着这些木材是建造房屋的必须品,所以运到湘州时,价格已经翻了好几番。这些百姓,就算曾经日子过得不错,这一路下来那些家当也散得差不多了,哪还有余钱买得起价格高昂的木材。大户人家有家丁的,也只能将他们打发走去自谋生路。本就贫苦的,直接投奔到当地士族门下,至少士族有地也能提供容身之所。可是架不住投奔的人实在太多,那些士族的庄园也不够容纳这么多人,于是百姓为了争地,发生过好几次械斗,死伤不少,士族也是苦不堪言。湘州刺史不敢派兵镇压,可是又管不住,要说什么人最惹不起,吃不上饭的人是最不能惹。

这事湘州几郡联名上书将此事告知了朝廷。王华这次实在不能忍受,在大殿里直接点了刘湛的名,说道:“百姓流亡,胡贼、瘟病、意外让路上有不少减损,真正能到南下的,十只有二三,本就令人痛心。现在朝廷不仅不安置他们,还想从他们身上捞一笔,老夫真是开了眼了,第一次见到朝廷挣百姓钱的!”

刘义康信任刘湛才让他全权负责此事,现在出了这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刘湛是自己人,不能在外人面前灭自己的志气,沉着脸想着怎么圆场。然而刘湛并不服,抢先反驳道:“侍中大人去太仓里瞧过没有?都见底了!征收木材不要钱?运送木材的船不要钱?每年的赋税也不知道都交到哪去了!”王华当然知道赋税去了哪里,都在他们这些士族手中。百姓到士族的庄园种田,每年只需向士族纳粮,纳粮的数额比赋税要少很多,所以很多百姓都投靠士族,朝廷虽然规定了每个庄园的人数,但山高皇帝远的也不能挨家挨户查,所以人数早超过了规定,朝廷的赋税自然少得可怜。刘湛想要提高赋税,但这样的方式并没有根本解决问题,只会让库银越来越少。

王球见老几位都噤了声,他站出来说道:“赋税的事日后再查,现在应该尽快解决流民的问题,再发生死人的事情,怕是对朝廷不利。刘大人,不如你先将木料发放给百姓让他们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每家每户拿了多少先欠着,日后等百姓安顿好了,再还给朝廷。”

“这是什么混账事!”王华小声骂道。

刘义康觉得这个解决办法不错,见两边都不在说话,就草草让他们都退下了。王华连退朝食都没吃就回去了,到彦之见王华走了出去,自己忙追上去说道:“王大人,跟刘湛犯不上置气,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你说这叫什么事,百姓南迁还没安定下来,就先欠了朝廷一屁股债,那要这朝廷干嘛!”

“我觉得未必,等百姓安顿好了,说不定陛下的病就好了,到时候陛下自然不会向百姓讨要这笔钱。”到彦之安慰道。王华向后看了一眼西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王华着实被刘湛气着了,第二日竟然一病不起,在府上休养。这个消息倒是让刘义康很是高兴,皇帝身边的人又少了一个。

这日一行马车穿过了建康的南篱门,来到了台城。檀道济从马车上下来,刘义康见到这位老臣,赶忙上前一通寒暄。然而檀道济发现召他回来的人实际是刘义康,便说要面见陛下。谁知刘义康怎么劝也劝不住,就命人将檀道济送至东郊的一处宅子,明里说是让檀大人好生歇息,实际则是将他囚禁在这里。这个宅子是刘湛在建康购置的,刘义康掌权后,他也敛了不少财,建康城上上下下购置了不少院子。檀道济也知道刘义康的打算,虽然他不在建康任职,但是他们檀家有很多人都在建康,就算住也轮不到住在刘湛的地方。刘湛想着既然檀大人在自己的院子里,自己要是把他劝说动了,自然的风头就能盖过范晔。谁知檀道济根本不买他的账,刘湛的话还没说完,就一把将他推了出去。虽说檀道济已经花甲之年,但是习武之人身上还是有把子力气。刘湛吃了瘪,气得他甩门而去。

整个建康城都知道现在刘义康说了算,平安当然也知道。正当她焦头烂额之际,白鹭通报说太子妃带着一个妙龄女子觐见。平安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也不好驳了太子妃的面子。

在李容儿的身边,有一个年轻女子,正是刘璎。宫中好看的女子平安见了太多,但是出落得如此精致的女子,也让平安多看了两眼。刘璎一直略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平安。

“这位是……”平安疑惑地问道。

“这位是中书监刘湛之女刘璎,一直央求我带她进宫面见皇后,说有惊天地之大事,可是我问她却不告诉我,所以我把她直接带来了,”说着转向刘璎道,“你说完,我们要是觉得就是些琐事,可要治你的罪了。”

“皇后殿下,太子妃,妾说的真的是大事。”说着刘璎就跪了下来。

“起来坐着说吧。”平安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不想被这些无所谓的事情烦扰。

刘璎坐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裳,才缓缓说道:“上元节前,妾在集市上偶遇了阚敏成。”说完这个名字,刘璎稍微抬头望了一眼平安。平安只是点了点头,刘璎低下头继续说说道:“妾见阚敏成器宇不凡,便找机会与他相识,上元节那日妾与阚敏成一起去了长干里,后来,”刘璎深吸一口气:“妾与他多次相会,可是这件事情被父亲知道了,阻止我们往来,今日入宫想请皇后殿下做主。”

听了刘璎的讲述,许久,平安才开口:“这事,本宫不能做主。阚敏成是高昌世子,他的婚事要高昌王做主,而你的婚事要你父亲做主才行。”

“可是,阿父是皇帝的臣子,皇后当然能为妾做主,高昌王也会服从陛下的。”刘璎焦急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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