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一水四海各摇旌 五峰成岛入东冥16（1 / 2）

碧水深深欲难填，洪波澹澹何曾安。

皇图霸业无凭据，身断魂丧如梦旅。

水昏霞赤斜晖迫，干戈不辍生灵落。

莫言兴衰皆为虚，浮云纵薄亦留雨。

才过一日之长，这东海之滨便异象尽显。虽非老阳时节，但正午时分却日影全无，且那日头悬定此处，又是云霞散尽、一丝不留的情状，虽是海滨之地，空气却异常干燥。烈日杲杲、赫赫炎炎之下，东海水势开始慢慢退去，连带那长河之水也褪尽干涸。海水渐渐远聚于那东海深处，形成一堵水墙，海滨浅滩皆暴露出来。那水墙向东而去，愈行愈远，如沧海横断一般，兴起排山之势，海水横流，却欲出而不得。其上又开始波澜翻覆、惊涛澎湃，一巨大身形从中被渐渐逐出，正是那下到地界来的黑龙。但见其，仰首遮天、俯身盖地，口巨可含日月，爪锋能摧山岳。

黑龙被逼而匆匆出水后，便往内陆方向逃去，欲施腾飞之法，却发现被这天地压制，无云可驾、无风可御，再望向那空中，日诡且异。回头望去，身后那老彩龙带着海底龙族及一众大小龙官、虾兵蟹将穷追不舍。黑龙仰天嘶吼，长啸一声，道：“老贼！你我同宗同族，前番我欲寻落脚之处，你不肯留我也就罢了。如今我居于这浅滩之处，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还不肯放过我，竟联合这外族，欲断我生路，可恨至极！”

老彩龙道：“你这匹夫，也不想想自己从何而来，竟敢此般的胡说癔言！你这余孽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三逆道而行，早该诛你！前番你无端屠戮我众多水族，今日怎能再放过你！”

黑龙狂怒，道：“老东西如此恬不知耻！我等争端，你竟找外人插手，实乃龙族大耻！”便又再次攻向那水族阵中。

此时，无论是黑龙，还是那海底一众龙族，皆只能在这裸露的海床之上一比高低。老彩龙不再多言，直接携一众龙种将那黑龙围于中央。黑龙见状，一来出于那老彩龙的愤怒，二来急于破阵而出，便是擒贼先擒王的打法，直接向那老彩龙方向冲去。老彩龙忙是往后躲闪，并召那些大小龙官前来阻挡。这些大小龙官在黑龙面前本就是不够看的，冲撞之下，不起丝毫阻挡之功。但海龙一族豢养的龙官之众，乌泱乌泱，看不到边际。这黑龙冲撞了半天，海床之上已尽是残躯断身，但仍被这些大小龙官团团围困，连那老彩龙的影子都够不着。黑龙恼恨至极，却也只能继续这打法，连续的莽撞无章之下，渐觉体乏。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那大小龙官终于被清理的七七八八，只剩少数强悍侥幸者依旧存活并与那黑龙对峙。那黑龙气势虽盛，但这冲撞之力却也消去了大半。老彩龙见状，忙招呼青黄黑白四龙携一众佼佼者在四方重新布阵，将那黑龙紧紧围住。黑龙多次蛮力冲击，那围阵虽是被撕开缺口，但很快又被补上，此番阵法之严密坚固，非是之前那泛泛的围堵之阵所能同日而语的。黑龙仍是不服不屑，一阵冲杀之下，便又将所剩大小龙官解决了大半。但此番所耗之力，较之前却更多了几分。

老彩龙一直远远观着这黑龙之状，见其颓势已显，便招呼青黄黑白四子，屏退了其他龙子龙孙，以五龙之躯将这黑龙围在中央。黑龙见这老彩龙终是自己下场，新仇旧怨涌上，气力一振，便迎将上去。

老彩龙之力较这黑龙，原本稍逊一筹，奈何这两一个连续鏖战已久，一个以逸待劳多时。黑龙抱住那老彩龙，一起翻滚出去。两副血口，八只巨爪撕咬胡扯，背鳞、腹甲掉落一地，龙须、龙角碎屑纷飞。摔倒于地，直接成就一片深谷；扭打横扫，便能拍飞一群山峦。老彩龙一开始被那黑龙奔跑的速度撞得节节后退，但随着打斗之时愈长，老彩龙便已能渐渐稳住躯体，力抗而不退。黑龙见此更是心急，颓势愈发明显，咬合撕打的力量渐渐弱了下来，身形腾挪、口爪动作也开始放缓。老彩龙见状，使出十二分力气，抓住这黑龙身形迟滞的空档，迅速绕后咬住其项背，并用一双前爪之力，将其摁在地上。青黄黑白四子见状，一并往前，五龙合压一龙，将黑龙牢牢控制住。

黑龙欲要再次反抗逃出，可周身被擒压之下，已不得挣脱，不甘之下，再次破口怒骂：“你这老贼数典忘祖！前番你急着认祖归宗，可是忘了自己那副德性了！如今你串通外族，戕害同族，歧路远行，必受天地之大劫。我咒你阖族皆亡于非命，魂魄飞散，入不得幽冥，不能再次投胎！”

老彩龙此时气势正盛，怎甘心受此谩骂之辱，手中变出一条长鞭，照着那黑龙狠狠抽去，怒吼道：“你这孽障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你能算的个什么来路，妄论这同族之事。且看我将你扒皮抽筋，验验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那鞭子不知为何物，所过之处，鳞片纷纷掉落。

如此这老龙不知抽了多久，那黑龙确是傲骨硬气，生生扛下如此多的抽打，直到骨肉尽显、昏死过去，也未曾吭的一声。那老彩龙仍不解气，继续鞭打，一众大小龙官从未见过老彩龙有过如此癫狂得意姿态。终是到这老彩龙也自觉累了，挥鞭越来越慢了，才停下手来，气喘如牛般立于原地。

老彩龙稍歇了片刻，向那四子道：“你等速去报知那人界的伏羲、女娲，道这黑龙已受伏，邀其前来处置。”

四子得令，便去请那伏羲女娲。但因此片天地之间这腾云飞乘之力全部已被女娲布阵所节制，故这四子只能陆行而往。这一去耗费了许久时间，待得请到伏羲、女娲到得此地，按正常时节来算，已是过去十数日有余。但见那黑龙被缚在此处的海床之上，断角乱须、残爪折肢、鳞甲倒翻、骨肉分离，身虽服帖于地，但仍是眉眼高扬、呲牙逞威。伏羲举手之间，便解了这一方的禁制。那老彩龙并一众龙子龙孙便立马飞扬身形，高高在上之姿更显得这黑龙落魄待宰之状。

黑龙见得伏羲女娲上前，稍稍收敛姿态，但也毫不相让，抗辩道：“我此番下来地界，并未招惹你二位，奈何要与这老贼龙串通一气，设此大阵，非要赶我上穷途末路，置我于死地不可？”

伏羲怒道：“你这孽畜！此番因你下界，生的多少灾祸。且不说那弱水之祸，就自你脱身于天、下来地界之后，淹我村庄、啖我百姓无数，致使村村有枯骨、户户有遗子。就算拿你的身家性命去填，也毫不冤枉！”

黑龙闻此，更是强辩道：“呸！你人族本就后于我族而生，天地万物，你人族取得，我如何取不得？所居之地，我如何不能占据；山川河岳，我如何不能游走。至于你那所谓百姓，我何曾吃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尔等等仗着人多势众、设计诈我，无非是眼红我逍遥自在罢了！”

老彩龙闻到此处，急骂道：“孽畜！烈性难驯，屡犯不改，竟还敢如此顶撞人皇！”便又祭出龙鞭子，狠狠地抽在那黑龙身上，众龙子龙孙无有再上前劝阻者。力道之狠，震的这海床摇晃不止、水墙摇摇欲坠，直到那黑龙再次晕死过去，方才收手停下。

老彩龙又转向那伏羲、女娲跟前，拜道：“此番承羲皇、娘娘威慑，布下此天地大阵，方能将此孽畜擒获。我龙族上下不敢擅功，如何处置，还请羲皇、娘娘定夺！”

女娲道：“此番龙王言出而践、居得首功，确是辛苦了！”

老彩龙闻女娲言功，立马接道：“主要是羲皇、娘娘恩威加持，我海龙一族不过行力所能及之事罢了！不过老朽有一事请求，望羲皇、娘娘恩准！”

女娲不料黑龙之事尚未了结，这老彩龙便有条件提出，想想先听听也好，道：“不知龙王何事？说出来，只要力所能及，我等必竭力相助！”

老彩龙道：“谢娘娘金口玉言。我想这此番这星辰勾连为祸，裂天幕而降弱水、私下届生杀伐，究其原因，与前番那日头作乱之事本同末异。全因那新生之物、初成之力不受掌控，运行无序而致。前番羲皇威慑那日头后，遣那十只三族大乌轮值而事，驱那日头有序升落，才消解其祸。如今之事，迫在眉睫乃是决断那满天星矢的运行之序并遣能者值此要差。老朽不才，愿献我龙族子孙供羲皇、娘娘差遣，以绝此祸患！”言罢，海床之上所有的大小龙官皆齐齐拜下。

伏羲不料这老龙宏图如此之大，竟已从水底谋划到了天上。正欲发作拒绝，那晕倒在地的黑龙忽得睁眼而暴走，缠住这老彩龙，一路往上扭打。那老彩龙受这出其不意的一击，毫无防备之下，完全被黑龙裹挟而上。二龙缠而上天，老彩龙疲于应对，毫无章法可言，龙族之众皆驻地仰观，无有一敢于上前者。黑龙把那老彩龙挟到半空之中，将其往下掷去，老彩龙都未能蓄积起还手之力。黑龙俯冲而下，生出两排獠牙利齿，朝那老彩龙的喉咙咬去。当下其项颈之下，无数魂魄伴着鲜血喷涌而出，因日头正盛，这些魂魄遇光皆消散而去，一时之间哀嚎遍空、尖啸盈野，黑色的亡魂逝魄充斥这一片天域。

这二龙终是落于海床之上，又砸出一条巨壑深渊，后又伴着血色跳珠撒落。不待众人上前查看，那黑龙满嘴流血，已爬了出来，便欲飞逃。女娲见状，心下道不能让此物再度脱逃，便飞身上前，举掌成剑，一剑将那黑龙的头颅斩下。血气之中，涌出一百单八颗星辰，在伏羲的驱使之下又渐渐升起，最终嵌到了那天幕之上。那残躯于这地面之上，化出一百单八颗黑色巨石，煞气森森，数个小龙官离的稍近，因修为不够，瞬间便被吸干了修为，成了干尸一条。伏羲、女娲等见此物煞气如此之重，瞬间便夺性命造化，真是一祸未尽，又生遗毒。郁华此事正在一旁相随，便进言道：“羲皇、娘娘，此物煞气极重，天地两界皆是难容。需寻得一地，藏而化之，寄望于其煞气缓缓散尽，才能重现于世，如此方不至于陡生灾劫至不可收拾境地。”

伏羲问道：“不知何处可藏此物？小兄弟可有主意？”

郁华道：“我所想者，还是前番那炼石之处。那山炉四壁极其底部，经梧桐木所生丙火煅烧，坚固刚硬，能隔水火、杜妖邪、绝万物。将这些黑煞之石锁在其底，由其煞气慢慢自散而尽，乃是不二之选。”

伏羲闻罢言可，一众人等便欲返去那山炉之地，施行此计。此时老彩龙仍未能从那沟壑中爬出，想来已经是没了性命，但其青黄黑白四子并不急着上那沟壑前查看老彩龙，反倒是阻在了众人面前，齐齐跪向那伏羲女娲，道：“羲皇、娘娘请留步！”

伏羲已知这海龙族修行之道，奈何未抓现行，不好发作，见这四龙无端阻路，恼怒万分，怒道：“尔等何事？”

那四龙道：“先父在世之时，曾多次念及羲皇、娘娘威名，且时时不忘教诲我等，海龙一族，但羲皇、娘娘，听凭差遣。先父亦曾多次就这三界大事禀求羲皇、娘娘旨意，得令后勒我等奉而行之。如今先父新丧，海龙一族无首。不知先父可曾就海龙一族血脉继承之事，求过羲皇、娘娘的旨意？”

伏羲闻这四子不顾看那老龙遗躯，验其死生之状，竟齐来询此问题，想来这海龙一族，竟是如此，道：“前番龙王多次来访，所谈均为三界之事。海龙一族继承之事，想来应是龙王家事，从未听其提及过。”便欲辞而就行。

那四龙闻此，仍不死心，齐齐追跪，道：“即使先父未曾提及，但羲皇、娘娘执掌三界之事，可否授予我等旨意？”

伏羲见这四龙仍意纠缠，不胜其烦，又因念那黑石锁埋之事，怒而拂袖道：“既言此乃龙王家事，便应由家主来处理，何故执拗如此，非要我来代办？既要我来管你海龙族之事，那先前之事，是否也要好好盘算盘算？”

言罢，便携众人离去，留那四龙及一众大小龙官不敢吱声、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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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源难溯身无启，后嗣弗能世无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