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幽冥初辟三界新 弱水祸尽长河清15(1 / 2)

奔流滚滚浪翻舞,海波尽收遗民骨。

寒潭深深影斜沉,水门囊拘行人魂。

浊水无情岂有知,日月之照何能及?

山河飘摇尘土来,身世破碎浮萍去。

话说与那鳌龟前后相继、源始一处的黑龙,自成型挣脱以后便直往东南而去。其生性喜水,见那海面之上万顷波涛、碧蓝无垠,便欣而往之。然则,那五彩巨龙领青黄黑白四子,御虾蟹龟鱼四大水族,统东南海域、辖南北水系久矣,早已天经地义般据而占之,视为掌上珠、囊中物、盘里餐。况自烛阴陨销,更以鳞介之首而自冠自居,对这黑龙既是嗤之以鼻、更是恨之入骨。而这黑龙自恃前世身源功法,全然不把这海龙一族放在严重,独自一身便向那深海之处杀伐而去,欲将那海底各族收于麾下。双方怎能安歇以共,数十场大小鏖战之下,黑龙一己之力抗那海中万千之数,纵是老彩龙携四子亲自下场,这黑龙也能旗鼓相当、不落下风。这有来有往、互相拉锯之下,老彩龙等海底一众龙族只能保住这蓝海深渊之域,无力在到浅海水湾与那黑龙相抗。黑龙也不再将心思放于这争斗之上,与这浅水之处先行盘踞了下来。如此,两家面子之上暂且相安,维持无扰。

但这自古浅水难养蛟龙,何况这以黑龙这渊源及本性,望其能安居浅水之处,更如痴人说梦一般。黑龙兴起风浪,将茫茫东海水引来这原属浅滩之处。东海之潮一天高似一天,风浪一天急似一天。潮汐不退、风浪集聚之下,海水水体竟整体东倾,桑田沦为沧渊。黑龙又时不时上得岸来,一是穿山游林、走水数河,不管哪方神兽水怪,凡有不臣服者,或遭戕灭、或被放逐;二是四处施逞淫威,卷云弄风,搅得这雨雪无常,凡者之类,或被冻毙、或被水溺。如此之下,人界、水族、百兽无不恶黑龙之名,生灵再遭重创、枉死者数不胜数。

这海龙一族虽退居到了深海,却也不愿放弃这万千水域的辖制。那老彩龙便顺势以东海之水倒灌长河,阻了那弱水之流,再遣了信吏,由九派、长河等多个江河溯源而上,将海龙族之令传于那各个水域属官。此番之令,不外乎两点,一是各各水域属官严管辖域内事务,并严禁与那黑龙来往并明以相关严惩清算之章程条例;二是最近这天产丰足、所获甚多,各地属官不得弄虚作假、妄自截流,纳往龙宫之数视这属地所产之数进行增补,后续亦将有严查之举措。这敕令繁多、旨意紧急之下,龙宫大小吏员竟是一拨又一拨的往外派去,去而有回、传而有应方止,如遇不测而不能返者,则再遣追加者。如此,海底大小宫吏、四方水域属官,皆是叫苦不迭。

话说海内之水无不东去,但这长河九曲,东往西回、南而北上再直转而下却皆有千里之迢。水势急转之段,或自崖顶直下落而成瀑,或数流急拥穿山而涧,或盘旋激荡聚而为渊。这北下再转东之处千里之长,便是一片激流险瀑、阔水深涧、深旋巨渊交错之处,伴着两岸青山、平野千里、高峰险崖,一派升腾跌宕像。

灾祸之年,阴气益重,冤魂集聚。日既已谢、月又再出、星辰亦显,但这长河之水曲而东去却仍是不舍昼夜。一众魂魄聚长河之畔,因其只能昼藏夜出,又闻那西南十万大山内有可归之处,便欲渡而往之。这些魂魄始于河畔,盈于山野,井然有序、鱼贯而入这长河中。然则自入夜之时,至天明时分,由左畔入水这甚多,却不见右畔有一出者。这长河之水如海绵一样,这些泅渡的魂魄无一例外,皆被吸入而不能还。

这一方水域周边的高山深崖中,有一大黄龙盘桓久居。这大黄龙,因非海龙族所派的属官,故少有涉足那长河之水,但见这长河之内如此景象,持续十数个夜晚,只觉得诡异至极。终是在一个山静树止的极暗之夜,按捺不住猎奇之心,化形进入这魂魄的行伍之中,欲要一探究竟。

这三魂七魄,无论生前属人、或属他类,一旦脱了肉身,均是无实形无实体之状,入水浮沉全凭意愿。这魂魄之列本该凫水而过,但到了这河水中央,却无一例外入了水底。这水面看似波澜不惊,但大黄龙随列飞到这水中央,只觉脚下传来强烈拖拽之感觉,便顺势沉入这河水之中。但见前面的这些魂魄在那河床之上依次排序,前方乃是两名龙官唱令引道,只听得一猥琐之音:“各位莫论生前所属、能耐几何,既已魂脱肉体,便该当认此劫数。各位又借我水族之道,更应听从这差遣安排。便就且随我来,莫要慌张聒噪,扰了清净。”这声音阴不阴、阳不阳,鸷戾至极,让人头皮发麻、浑身如针扎般战栗难止。众魂灵虽有不满者,奈何脚下皆似重枷沉坠一般,不得随心而往,被拘禁得只能按那龙官的指令前行。

大黄龙随众魂灵一路同行,前方乃是一条大龙官领着两条小龙官。大龙官仔细打量端详每一个前来的魂灵,两条小龙官按其指令引那些魂灵分去两边。为探究竟,这大黄龙便隐去身形,上前观察。但见那大龙官所分的两列,一列极少之数乃是那魂魄灵气至精至足者,且因刚脱了肉胎不久,依稀可见其生前轮廓身形,皆是高大孔武,正处春秋鼎盛者,更不乏蕴有修为的魂灵;另一列众多之数则龙蛇混杂、牛骥同皁之辈,虽多为人之魂魄、却也夹杂不少那刚修成人形的虎豹狼精之魂魄。

大黄龙便先往那一列众多之数队伍尽头去,原来这些魂魄尽被领到一处石门之前,那些守门的小龙官将这些魂魄的枷锁去了后,再驱赶入内。大黄龙晃过守卫,进的门来,虽四周皆封,却是开阔至极,这其内已关押了不少魂灵,密密麻麻又一望无际,看来是积攒了不少时日。这些魂魄被囚禁此地,立不得宁、坐不能安,互相撕扯啮咬,虽不见血,但凄厉刺耳如利刃直插入体般刺耳振魂,颤抖哀求不绝,痛苦凄楚之中尽显绝望无助,闻之不寒而栗。每每这啾啾声强、骚动愈盛,那守门这边走得进来,或吐息炙烤、或凝水成冰,惩治那生事的魂魄,并不免带了一顿呵斥。

大黄龙不忍再看,退的出来,守了一会儿,听到几个守门的小龙官言语。

“我来这方水域当差已不知多久,自来时到现在,也未见收过如此之多的魂灵。收了这么多些,一起挤挤插插在这一块儿,不知道何时方能押解去那东海?”

“还不是拜那天降的黑龙所赐,才有如今这收成。往年荒馑之时,我等糊口尚且艰难,更莫说往那海底龙宫纳供了。这些魂灵,不可一次全部送于那海底龙宫,否则,后续加码之时,哪里再去寻这么多的魂灵充数。好不容易丰年光景,可莫要忘了那荒年的贫窭困窘!”

“听说那黑龙与咱们也是一族?不知与那海底龙族是何干系?”

“呸!若说渊源,不过同披一身鳞甲而已,勉强扯得上形影相仿罢了。依此便胡乱攀亲,那就太抬高自己了。那黑龙前身,诞于极北之境,据说独门独户,无有旁枝宗亲。这海龙一族,五彩老祖之下,青黄黑白四大祖龙,时至今日,借身而诞者,尚不足百数。你我之辈,虽成龙形,来由是何,自惭于心就够了,莫要强谈这戚谊之事,高抬了自己。”

“大哥说的极是。”又是前面那音讪讪应道,“听说上官留了些魂灵下来,不知大哥可知成色品相如何?可有我等兄弟的份?”

“兄弟们多日来如此辛苦,自是要犒劳褒赏,各位且是要相信这上官的。更何况往东海押送路程甚长,来回少说数十日,途中变数实难预料。就说那黑龙,虽说与我等同有鳞鳍加身,却不齿我等至极,如若相遇,必将我等与押运之物一同毁之。故这上官留给众兄弟的,皆是所拘中的极品、佼佼者。”

大黄龙听到此处,总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便又往回,寻到那魂魄队列,欲原路而返。不意那押队的小龙官看管的甚严,发现了这不受约束的魂魄,上前来管教推搡,致使这大黄龙不得已现了真身。

那小龙官见这大黄龙之形,较自己魁伟太多,怵然之下倏然恭敬起来,问道:“不知上官署理何方,到我等这水域可是有差事在办?”

大黄龙毫不遮掩道:“什么上官不上官的,我只是路过,看此地疑云漫布,甚是纳闷,故特来探查清楚而已。不料尔等竟在此偷偷默默行如此之事?”

那小龙官也算是在这水族官场浸淫弥久、尔虞我诈历练之下早已磨光了躁猛急进之风,并未做任何发作,而是再次确认道:“你若不管理此一方水域,便不该无事来得此处闲逛。既是来了,烦请告知一下来处、官级,我好去禀报!”

大黄龙毫不惯着,直接道:“这长河非龙宫所造,河水亦乃是天赐。我虽不是龙宫所派属官,难道就不能来得此处?哪有这等道理。”

小龙官闻到此处,登时就换了副嘴脸,怒眼圆睁,张牙舞爪道:“既不在籍,何敢如此大胆,来此处捣乱。赔个不是,速速滚开,要不便连你这几缕魂魄,也要一并收了去。”

大黄龙毫无惧色,道:“就你这虫豸般的东西,有何能耐,妄言驱我?我来此便是来了,由不得你胡喝乱唤。莫要瞎讨不爽快,该滚开的怕是你吧!”

自化龙之后,这小龙官便是这一方水域之吏,对外从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哪里受过此等怒怼反嘲,当下便压制不住,欺身就向那大黄龙压去。只是可怜其身形与那大黄龙差距太多,如此自不量力往前,那大黄龙更不惯着,双方不过互相撕撤了几下,那小龙官便已经断成了数段。

打斗之声惊动了这一方水域,很快便有数条大小龙官赶了过来,将这大黄龙围在中心。饶是这大黄龙有力抗这大小龙官之能,也击毙了好几个,却也被众龙官困住,一时不得逃脱。双方你来我往,搅得这长河翻滚如沸,又争斗到半空之中,摧山毁川无数。

这打斗从深夜持续到破晓,双方仍是难舍难分。但这大黄龙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一片水域所有龙官,纵是再有能耐,体力消耗之下,也渐渐现出了颓势。大黄龙便欲脱困而出,但诸多龙官性命被夺,剩余者岂能善罢甘休,合围之势愈来愈严,便是要一鼓作气将其剿除的架势。终是在几番缠斗挣扎后,这大黄龙爪锋尽折,鳞甲翻覆、肉色显露,很快就没了招架之力。

那为首的大龙官瞅准时机,由上空冲入那鏖战的围阵之中,前爪抓住大黄龙的后颈,重重往下摔去。大黄龙的身体砸向一片山崖之顶,瞬间便将此处夷为一片谷地。大龙官又从云端重下,前爪摁住其头颈,后爪摁住其身形,死死压在地上,傲睨而视,嘲道:“看不出来,你这不在籍的野龙竟有如此能耐!搞不懂你这一无官职、二无俸禄,为何还如此拼命,损了我们众多兄弟。不过你修出的这一身本领又有何用,与我等在籍者相比,不过是空有蛮力罢了。我且就食了你这身骨、收了你这修为,也免得糟蹋浪费了!”

大黄龙已是奄奄一息之状,无力再与那大龙官相抗,只能任其摆布,眼看便要成为其腹中之食了。正此生死攸关之时,忽的周遭砰砰轰轰之声不绝于耳,那些原驻足半空之中的大小龙官竟似都失了腾云之力一般,尽皆摔落,力道之重将方圆数十里的大小山丘冈峦全部冲击夷平,掀起重重砂石尘土帐幕。大龙官惊骇之下,道:“你竟然还有同伙?”大黄龙哪有什么同伙,也更不知发生了何事,便想要借机挣逃。但见那烟尘之中,两道身影现出。那大龙官也算是见过世面,立马便匍匐地上,头也不敢抬起,觳觫战栗,道:“不知羲皇、娘娘来此,未曾相迎,还请赎罪!”原来是伏羲、女娲到了,但这二人闻言也并不答话,只是望向了那躺在地上、命悬一线的大黄龙。

大龙官舒了舒脖颈,张开眼帘,余光偷偷瞄向伏羲、女娲二者,但见二人神色凝重,索性把心一横、欲,孤注一掷,但还是哆哆嗦嗦、支支吾吾道:“在下贱命微躯,在此遵上谕办差,不及禀明而已,但绝无谋私利己之心。”

此时大黄龙已经站立起来,虽是久闻这人界有伏羲、女娲主事,却素未谋面。得知此番所来的乃是这人界二皇,顾不上浑身的伤痛,赶紧起身,恭恭敬敬拜道:“在下小黄龙,虽一直没有无机缘识得羲皇、娘娘之面,但久闻盛名,不料此番乱闯乱乱冲,生出如此骚乱,惊动了羲皇、娘娘,还请赎罪!”

伏羲和声回那大黄龙道:“我知你,你生本为凡种鳞类,苦修经年,锲而不辍,终在前番天火降世之时,于那东海之上应天应时化而成龙。如今你遇这不平之事,不惜以命相拼,便是应德之举。我等该敬谢并表!”

伏羲、女娲等自发觉各大水系周边异状,多日留心勘察,其中缘由始末已明晰窥破。伏羲本无意处理此方的大小龙官,但见这大青龙无甚倚靠,只出于良知驱使,便敢与诸多龙官相抗,一腔热血、赤诚之心,不惜舍生成义,而这诸多龙官仗着海龙族撑腰,以多欺少下还要赶尽杀绝、强取其多年修为,终是忍不住出手。女娲愠怒之下,脸红筋涨、杏目圆睁,道:“既造了如此多的孽缘,祸害深重,尔等再断无回头之路可走了!”便挥手了解了那大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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