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执念海山两端空 躬身勉行一水东(2 / 2)

正自细忖此事,忽有一团云雾不知从何处飘来,聚于烛阴眼前。云雾中传来一老妇之音:“尊驾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烛阴仔细端详之后,已察其来历,道:“我本料元凤落后,此中已是无主。你此番而来,莫不成是要告诉我,此处已被你捷足先登?若果真这样,便请现了真身,不要如此遮遮掩掩。”

那老妇之音道:“尊驾既已知我来历,何必非要见得真身。我这微末之躯,若真是现了,恐都不能入尊驾法眼。况我实属修行不够,飘忽不定,无有真身可现,还请尊驾莫要见笑!”

烛阴闻言,狂笑而不屑:“你居这昆仑头筹已久,也该是有所建树了吧?此番不肯相示,究竟是在掩盖什么?”

那老妇之音再次答道:“不怕尊驾耻笑。自三才定位后,天地间灵力运数已尽归那人格所得,我等即便勉力修之,也是停滞不前。昆仑虽接地撑天,但也徒剩其表了,所谓灵气归属之地,浪得虚名罢了。”

烛阴闻言,绕着这团云雾盘查一圈,疑惑道:“既是如此,你这脱胎换骨之变,想来甚是不易。想必其中大有文章,只是我老夫眼拙,看不清楚,可否将其中的门道赐教一番?”

老妇之音道:“尊驾莫要此等作态,不过微贱的自持之术,也知瞒不过尊驾法眼!欲成就此术,必从那富足之处取。想那天地灵气充沛之时,我等自是在昆仑安心潜修,如今这灵力虽尽归那三才所得,但其根源之本却无变化,摄取之理、进修之法也自然不变。如今之际,惟有保那三才兴旺,方能取用不竭!”

烛阴怒道:“我呸!原来竟与那老贼龙一样!看似仙姿飘飘,不过是夺他物造化而已!怪不得腐气横生,兴出如此多的云雾,原来是要做障眼之术!”

老妇之音怼道:“我与那老龙大相径庭!其有尊驾为鼎力后盾,更宜方便行事。况尊驾的龙子龙孙何其多哉,佼佼者辈出,在汝眼中,我不过是一个不成型的腐体而已,独木难支,何能与汝等相提并论!”

烛阴狂吼:“莫要道那老贼龙,我与那匹夫没有半点关系!我之修行,只从天地取精华,不曾夺他人之造化!”

老妇亦怒:“有甚区别!究其本源、亦是同根!莫要在此故作悲悯之状!前番那海内之南连连大灾,不就是尊驾兴风作雨之功,可知妄夺了多少性命?劝尊驾莫要再行这伤天害人之事,容那人族享太平繁衍!”

烛阴闻到此处,怒气大盛,冲那团云雾祭出狂风。云雾虽散,但那老妇之音却未消:“此番元凤陨落不久,尊驾就觊觎这昆仑之地,无非是贪图此地灵力而已,莫要做清高状了!”

烛阴怒道:“无耻之徒!我才不会如尔等一般卑劣,落此不入流的窠臼之中。这人族之能如此微末,何曾入得我法眼!昆仑之地也不过如此,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天底下何物还能左右我!趁虚而入之事,汝等所为,莫要强扣于我!我若想要,天大地大,岂不任由我取,何来觊觎贪恋之说!”

怒吼之声,回荡于众峰空谷,直震得崖峰倾塌、流瀑飞散,久久不绝之下,众多生灵无法逃脱,皆被震得五脏俱裂、七窍涌血,又是一副生灵涂炭之景。那老妇之音却未再传来,想来也是逃逸而去了。烛阴只觉此番到访,甚是无味无趣,一番游荡后又回到了那东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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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内之地,本是南北贯通。但那烛阴出钟山之时,曾搅得海内巨震。西部接昆仑之地被挤压隆起,脉峰东西横亘千里,为海内南部终点之处,称“终南山”。东部撕开一道深谷,延伸千里而近东海,谷中渐渐生出槐树,称“槐谷”。自此,海内有南北之分。但灾劫却不分南北,自那烛阴在东海上空耍闹,海内之南大雨连绵不断,北方则生出逼人寒气,冷雨夹杂飘雪不断,山阴之处更是积雪常年不化。这天地阻隔、气候变迁数代有余,人口竟十去其三。

正午时分,飞雪初停,素野千里,枝低三分,众人聚于这山谷阳面之处,就着那暖日进食饮水。然这天寒地冻之下,储存的兽肉如石块一般坚硬,牙啃而难断、嘴含亦不化。周边河流尽已冻结,无法取水之下,只能吞雪解渴。人群之中,多有老人小孩已是哆哆嗦嗦,再加上颤抖着无法进食,立时便有人倒毙于雪地之中。身边尚活者似已司空见惯,或是自顾不暇,眼神之中无奈大于怜悯,更是自顾不暇,无人上前偎暖喂食。

正当这戚戚之悲充斥、哀寂之情四溢之时,空中忽现一个光亮火球,愈来愈近,很快便落于众人眼前。但见乃一火鹤之体,仅以一足而立身,通体青色羽毛,夹杂红色斑纹,上下长喙均是白色,原是那毕方鸟。毕方现身于烈火之中,众人瞬间便觉温暖无比。这鸟儿亦是谙通人性,到了那众人之前,喷出火焰,将那冰雪消融掉,再那兽肉炙烤一番,散发出诱人香味。众人初尝,顿觉美味无比,便大快朵颐起来,受用至极。待得享用完毕之后,皆开始跪拜毕方,口中念念感恩。

毕方见到此状,向那众人开口道:“我只能解汝等一时之困。此若想掌控支配此物,长久拥有,中之法还需汝等自行去寻。可有勇者愿随我去取?”

众人已尝的此中甜头,觊觎那物万分,却又踌躇道:“尔有双翅可腾飞于天,我等双足履于地下,如何随你而去?”

毕方道:“此去深渊无底、崖壁接天,履地而行,乃是妄谈。若真是有心,更需有缘有能之人。只是不知汝等之中,可有此类人杰。”言罢,便振翅而去了。

毕方飞出不多远,忽觉身后有劲风相扑,回过头去,原来是一少年御风追来。毕方便停下脚步,问那少年:“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因何而来追我?”

少年答道:“应你所召,故而追来。不知前番言语,还能应诺否?”

原来这少年正是刚刚那山阳之地族群中的一员,见那毕方鸟飞走后,便着急而追。但是这履地而奔怎么能追得上振翅而飞,两个山头之后便被那毕方鸟越甩越远。眼看就要跟丢,少年哪能甘心,便奔上山头,运起了浑身力量向上。天地宿命、定数使然,落脚之处便似即凭虚生根一般,有道是:

今日豁然道法悟,便化狂飙骋太虚。御虚承风腾空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浮云不能遮望眼,日月只在弹指间。上穷碧落揽河山,当凌绝顶万象鲜。

回首下望已百里,云海飞瀑霞光蔚。钟鼎雄山奇险秀,莲峰仙掌共葳蕤。

月浮云上山隐隐,紫气氤氲待日曦。关山玉座浑自成,天地缄言犹生风。

西行千里有奇山,千峰峥嵘万仞险。云山明灭横千里,峰高际天无与齐。

层峦耸翠如欲摧,翠崖丹谷似掌开。四面入谷无显迹,五峰通天穿云箭。

复往西至不可逾,横亘莽莽杳无边。襟天抱地吞日月,长风万里济阴阳。

奇崖翠峰青黛峦,石柱高耸雪光寒。鸿蒙未开本无数,到此方能擎寰宇。

日落月升之时,少年已来到这昆仑附近。再望望身后,这一路飞来,被脚下这从未睹过的景色惊艳,心性大盛之下,竟是愈来愈快,奔到前头,将那毕方鸟远远落下,不见了踪影。正四望寻找之时,忽听下面传来沉闷的敲击之声,铿铿不断,便落下云头。少年循着声音找去,但见漫地熊熊之火向东南延伸,原来竟是到了这九派流火的源头。正欲取此中之火,却见一老妇与那火源之旁,举一个石锤不断敲击在一岩石之上,想来便是空中所闻声响的源头。奈何这老妇身弱力小,此等力度的敲击之下,那岩石之上并无任何改变。

少年好奇,上前问道:“老人家,您敲这岩石作甚?这石头中有什么物件?”

那老妇抬眼望了一下少年,道:“前些日子,天上一只大鸟掉落,把这些地方全都点着了火,不知道烧死了多少生灵。这大火持续了这么久的时日,也未现熄灭迹象。东南之地全都在火海之下,如此下去,恐万物不复。老生所敲击的这石头底下有那高山之泉,只要能将这石头凿开,引泉水流下,便能将那火海扑灭。”

少年见那老妇敲得吃力,心生怜悯,道:“老人家,您这样是敲不动的,还是我来帮您吧!”便从那老妇手中接过石锤,运力向那巨石砸去。这一击之下,那巨石四散而裂,带动山体晃动如地震一般。少年赶紧稳住身子,但听铿铿哐哐如雷声大作,山体多处巨震带着烟尘四起。待得尘埃散去,只听得汩汩潺潺之声越传越近,渐渐汇聚成轰隆巨响,原是那山体各处下来的涓涓细流不断交汇成流水,多条流水再聚,成排山倒峡之势向那流火之中奔腾而去。这奔流之势沿着九派之径,一路入那东海去了。这一路的流火被灭,再也无法将海内之南的夜晚照亮,这一方天地终是重归昼夜轮转之序。而那一轮明月,此时复归成夜空中唯一的光亮之源,显得格外耀眼明亮。

炎燿烘烘有尽时,飞泉淙淙终洸洋。假道九派行海滨,蟠壑垂野万里清。

峰影湛湛百丈幕,天镜皓皓两玉盘。江畔有人初见月,江月从此始照人。

少年怔怔的看着眼前景象,忽得想起此来目的是为了取火而回,如今却在意气之下,将这大火全部浇灭,顿时只觉得万分气馁,垂坐在地。回过身来,再望向身后,已经不见那老妇身影。此时,毕方鸟方才赶到,在空中稍作盘旋后落于少年身前,惊道:“此地之火竟真的是被你灭了?”

少年悻悻道:“我到此地,也是想着取火而回,奈何只因帮了人一个小忙,不料却引得山中之水汇集于此,将这流火全部湮灭。此番怕是白来了!”

毕方鸟见状,焦躁异常,又似带着几分忧虑,道:“你将这山中之水引出之前,竟没有留下一丝火种?”

少年沮丧万分:“疏忽了,未曾想到这水势如此汹涌!不知还有他法否?”

毕方鸟见事已如此,不愿再纠缠,只得安慰道:“此处寻不得,你就往他处去寻寻吧。天地这么大,总有得偿所愿之所。”

少年问道:“不知还有何地可访?你既已引我来的此处,能否再指点一二?”

毕方鸟似也无心作答,敷衍道:“天地之大,这物总无被独占之理。你既有心寻之,便该当自访自去。”不再逗留,便也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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