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执念海山两端空 躬身勉行一水东(1 / 2)

贪黑起早何所趋,风尘仆仆必有图。大树底下好乘凉,巨荫庇佑万年长。

有钱鬼神立两旁,通天遍地好儿郎。审时度势明辨机,伸屈有度方成器。

茫茫东海、浩浩碧波亘古自有。原来这天地本就由阴阳而生,积阴成寒气而生水,便汇于此,故这东海与天地同诞而共存。然则,纯阴从来难以独存,阴阳有偏抑,或相薄、相感、相激,便生那雷电风雨、雾露霜雪,故这东海之上从未太平。自那烛阴出钟山,腾跃到东海之上,行逍遥洒脱之举,虽不自觉有多久,但世事却已大变。

是日,烛阴仍一如往常骋行于那东海之上,所到之处,风避浪退、万物让行。忽得见那前方水面之上,霞光万丈、祥云汇聚,海水向两边排闼而开,两堵巨大的水墙之间让出一条大道。烛阴虽是来这东海之上已有多日,却只是流连于这海天之景,并未深入寻访,既不知晓这海水深广几何,也不知晓这水底究竟有几多神通、几方势力。正自好奇,见一条五彩巨龙出现于那水道之上。虽也是海内外庞物、天地间巨鳞,但与这烛阴放在一起,却不过小虫对大蛇一般。

这五彩巨龙见了烛阴,恭敬异常,拜道:“老祖在上,受不肖孙一拜!”

烛阴闻此,差点被惊到掉落云头,并不记得何时做下过如此风流之事,便细观这彩龙,其身形确如自己一般,所不同处乃双角似鹿、宽额肉须、阔耳怒眼、虎掌鹰爪,真是个庄严面相、五彩鳞身,身形大小虽比不上自己,却多了几分从容不迫之姿、威严贵雅之气。烛阴问道:“既称我为老祖,不知是何物所诞?”

五彩巨龙道:“我自诞于那东海极冥之地,在那撑天之山下而成。”

烛阴不解道:“既是自诞而成,何故认我为老祖?”

五彩巨龙道:“我与老祖同属鳞介之种。老祖乃鳞介之首,晚辈乃后诞之者,拜您为祖自是分内之事。”竟是庄严郑重、理所当然,音如洪钟、震山敲岳。

烛阴闻罢,哈哈狂笑,直将这东海之水震的倒灌四方,海底无数鱼虾鳌蟹等泛泛者皆被震碎。笑完道:“听你这么一说,似是有此道理。我来这东海之上已有许多时日了,想来你应是这海底之主,没有夺了你的威严吧?”

五彩巨龙赶忙上前一步,俯首躬身,缓语低言道:“老祖说笑话了,晚辈能驾驭这东海水族,全是仗老祖的威名。老祖此来游历,取道东海之上,不肖孙便早该来拜会,只是这海底争端繁多、琐务缠身,本想着处理好这族内之事,能让老祖顺心,故前番还不敢来迎请。”

烛阴再仔细端详起来,见这彩龙身上多处鳞甲乃是新生而成,那龙角、利爪之上亦有断裂重合的痕迹,问道:“不知假我之威后,这海底可算太平?”

五彩巨龙道:“虽历经坎坷崎岖,但托老祖之福,终算是已经厘清了头绪。此番前来,除拜谢老祖恩德外,不肖孙特在那海底设宴,望老祖赏光,移步前往,重孙玄孙等辈亦已恭候多时,待老祖训示。”

烛阴自诞生至此,还尚未受过任何宴请,闻此也是甚喜,乐道:“如此,我便随你到那海底一看。”

于是那五彩巨龙在前引路,烛阴随其而入,二者过得碧波、穿得流水、再经那极寒暗流之后,终是潜到这海底一处深渊之旁。五彩巨龙在前引道:“老祖且再多走几步,前方便是吾等孙辈所居之处,亦是今日设宴之地。”但见:

珠光闪耀洞天府,珍宝叠砌水晶宫。金沙贝螺铺作底,玉柱奇石筑成阶。

栏上巨珠缀彩珊,台面砗磲伴银杯。别是又一天地境,日月汗颜亦掩辉。

烛阴虽是鳞介之首,却也从未花心思搜罗过这些奇珍异宝,更是前所未见,故见此亦是有几分震惊,朝那五彩巨龙道:“不料你这海底竟是如此绚烂景象,倒令我大开眼界,该当刮目相看啊!”

五彩巨龙道:“老祖谬赞,我于这海底经营多年,奇异之物虽是寻了一些,但充其量也不过只是博博眼球。再派那能者巧加修饰装点,看似堂皇不已,实则充充门面罢了,并无甚珍宝之类。区区货色,还望不要污了老祖的法眼!”

便引这烛阴来桌台边就座,带着龙子龙孙们拜过这“老祖”,安排上那玉液琼浆、珍馐水产。烛阴此来,主要是因为这五彩巨龙所言让其甚欢,故心花盛开,但觉这些招待之物不过一般而已,坐下之后,只是寻常取用,并未有甚褒奖之词。那五彩巨龙见状,忙道:“老祖莫怪,这海下实乃僻地穷壤之所,无甚宝物,不意怠慢老祖。若论产奇珍之地,天下莫有出昆仑之右,但闻那地凶险无比,神魔无数,可惜我道微修浅,无力给老祖取来!”

烛阴闻罢,似有所思。五彩巨龙见状,忙着递话道:“前番昆仑之地,由那元凤坐镇。但老祖出钟山之后,飞禽一族便受老祖威严压制,气运不济。这元凤先是损了两位爱子,后又神形俱殒于海内之南。没有了这元凤,我料这那昆仑之地必生大的变故,只是不知一番腥风血雨后,何物能厮杀胜出...”

此话似是迎合了烛阴心头所思,却又像戳中了某处忌讳,烛阴一丝不悦闪过,道:“这昆仑之事,变幻自有其定数,福祸皆是因果,不是我等记挂操心之事。”

五彩巨龙见状,忙陪笑道:“那是那是!光这海底之事,就够我辈所忙了。老祖若能提点一二,给不肖孙指条明路,便是我阖族之幸!”

烛阴早料这五彩巨龙无事不邀,便道:“可是有何物与你争斗,难以匹敌?”

五彩巨龙从席间走出,到那烛阴正前,拜道:“老祖果是料事如神。”

话音未落,烛阴浅浅一笑道:“应是那北冥之物所为?”又看向五彩巨龙身上新愈合之处,道:“那物变幻莫测,有遮天蔽日之能,总可在有形无形、海天之间随意幻化,想来也只有那物能给你造成此等之伤。”

五彩巨龙道:“老祖果是有坐观天地、谋定三才之能!”又招呼他的龙子龙孙们一齐拜向烛阴,道:“还请老祖为我等做主!”

到此,烛阴已知道看巨龙的算盘,慢斯条理道:“此物之诞,尚且不明。其形其属,亦鱼亦羽,实难判定。或居于北海、或迁徙南冥,属实难觅。盈海而居、垂天而行,其能如斯也。与之缠斗,纵我使出十分之力,亦无完胜把握。”

五彩巨龙道:“老祖但能出面斡旋,不肖孙全族皆感激不尽!”又向旁边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退了下去。五彩巨龙向前再走近了一步,跪拜道:“不肖孙近日偶得了一些补气养元之灵物,不敢独享,特留于老祖。但望老祖能借此之力,精进突飞,统御天地。”

便有人抬出那物,其虽已受宰割之苦、血污横流,却仍是鲜活之体。纵是惊恐万状之态,却仍慧眼如炬,直勾勾盯着台上众多龙族子孙。

烛阴大惊,再向那五彩巨龙细细望去,果见其浑身上下果是充盈着此种灵气,想来是行此摄取补修已有许多时日了。烛阴大怒道:“想不到你邀我来此,不光要诓我为尔等抢夺地盘,还想诱我走不可回头之路、入万劫不复之道!如此算计之能,老生还是第一次领教到。”便从那席中腾飞而走,发出啸吼强音,震得在座者皆眦目捂耳,痛苦不堪。修为尚浅者四处打滚,被震得肝胆俱裂、七窍流血而亡者亦不在少数。罢了,又回头冲那五彩巨龙道:“后续不可再对外称与我同属,否则,我便第一个饶不了你!”言罢,便直出海面而去了。

那五彩巨龙见这一番殷勤落得如此下场,又损了不少龙孙,悻悻怏怏,脸上极是挂不住,更是没了心情,自己也离席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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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阴飞回到这东海面上空之后,望向四周:极东之处,水天相接,隐隐可见那几根撑天巨柱;极南之地,海天被瘴气所笼罩,难辨个中之景;往西,海岸走势清晰可见,那海内南部之火隐隐仍未全灭,海内北部之地多在雪雾之中,再往极西,昆仑之地祥云腾腾、瑞霞飘飘,看起来依旧是一片平静祥和。再向北望去,钟山在那云雨之中,已难辨识。烛阴上下翻腾,挪了挪身躯,但觉着往上蓝天、向下碧水,来了许久,此景未变,感觉单调至极,想起已多时未归,便转而北上,欲向那钟山方向返去了。

刚往北挪动了几个身形,忽觉腹中一阵涨闷难受,有物隐隐欲出的感觉。因这感受愈来愈是强烈,便停下了身形,落到了海面低空之处。原来这烛阴自诞生以来,一直是饮风吸露,无有摄取糟粕入腹,故不曾有排泄之需。刚在那海底用了一顿平常食物,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已有了感觉。这烛阴本来就有绵延千里之躯体,晃晃悠悠之间,便将这些食餐渣滓全部屙到海里,从西南到东北方向,堆成一条数千里长的虫豸状岛礁。从岛礁的南端开始,海水受到这灼烫之物所激,竟生出汩汩暖流,从此不绝;待到岛礁之北,又引来大批蟹贝之属,聚于此地,享用那食物糟粕,绵绵似无尽头。此时,日正由此,源天际而出东方,浮海而上,首先便照在这条臭虫之上,熏的此处山盈恶瘴、水映异色、海泛诡波。

烛阴排空了身体,很快便回到了这钟山之地。钟山之地别无他者,但就烛阴与其子鼓。这鼓修为虽远不及其父,但也足以镇守一方,此番烛阴出东海多日,便由这鼓独居钟山。烛阴见其子,仍如其离开时的模样,体无所长、修无所进。再想想自己在东海盘桓的许多时日,修行也未进寸功,料这钟山之地,灵气已然殆尽,恐这后面的日子,更是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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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长夜苦难熬,耿耿欲曙懑未销。怀璧患失愁肠断,居奇忧利夜难眠。

假以殷勤循循诱,真藉养身时时索。自结高庐引祸东,驱虎吞狼壁上观。

钟山离昆仑之地虽有万里之遥,但此间体型可匹天地者众多。夜色阑珊、万籁俱寂,从昆仑而看东北,竟是三月同框,一月东升后往南而去,二月竟是定挂在那北方天空。原是烛阴自回钟山之后,便无日无夜不在细细端详这昆仑灵域,觉此立地撑天之处,确是集天地精华、灵力充沛,如能居此而修,想是能获无穷裨助。但却又一时想不通那元凤久居此一方宝地,修行万载,如何一个朝夕便丧于人族之手。烛阴这虎视眈眈之意,如寒气一般传导、贯穿昆仑数千里之地,将一众灵物的气势全部压制。昆仑之地一改往日喧嚣热闹之像,万物尽伏,似是在等待宣判一般。

如此十数夜,众多生灵如临深履薄一般,缩首噤声、裹足不行。烛阴终是没能耐住性子,这一日便来到昆仑之境,欲实地一游,探寻此地神机玄妙之处。日出时分出发,日上不到三竿之时,便已到了昆仑上空。

遮天千里一般低,冷热无凭随其意。蔽地万顷两重幕,风雨不侵任其阻。

烛阴强大的压迫之势下,万木萧然肃立、众生俯首贴地,惟恐惹到这滔天巨物,招致不测,而被毁于一旦。烛阴细细观之,却觉诡异无比:

灵力沉沉半遮蔽,真气隐隐尽藏匿。石骨泥肌山本常,腐木止水心骇惶。

传说中天地间最具灵气之地,竟出现此番难以探究、扑朔缥缈之状。烛阴一时不知究竟是何原因,便于这山间谷上盘桓,却小半日也不曾遇到有一物来迎,心中自生一股无敌愁绪,自言自语道:“想来此中果已经是无主之地,既一时看不明白,便不妨在此多留数日,细细斟酌参悟,想来其中自有玄妙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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