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扶正山(三)20(1 / 2)

就这样,嫪司在扶正山做起了饲童的工作,他并没有像其他人想的那样,对自己没有得到山门辈分应有的待遇而郁郁寡欢,反而每天都挂着真诚的笑容,对每一个人都礼待有加,也十分认真的干好自己的工作。

每日三顿喂养家禽家畜,早晚各打扫一次圈舍,他甚至给每一只动物都做了一个小木片挂在身上,并在木片上刻上了编号,又用一个本子记录每一只动物每天的生长状态。

不仅如此,他还和这些动物做起了朋友,每日工作的时候都和它们聊天,分享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情,有时候某只猪某只鸭伤了哪里,嫪司居然四处找药去帮它们治疗,这让许多草字堂的道童十分不解。

廖胖子有次忍不住问道:“它们早晚都得被吃掉,你做这些无用功的事情有意义吗?”

嫪司答道:“能够让它们舒服体面的死去,总归是好事的。”

廖胖子摇摇头,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灵魂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小鬼,本以为自己在草字堂里已经是最大的异类了,没想到嫪司比自己更过分。

廖胖子的年纪和严决差不多,都是十五六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其实他和严决是同乡,打小便是一起玩泥巴的好友,两人在村子里便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小霸王,十岁那年被游走到村子的扶正山道人双双选中后带上山,因为表现出来的资质过人,被扶正山的年长一辈的道徒们誉为“天选双壁”,而廖胖子当时的势头甚至隐隐更胜一筹,按廖胖子自己的说法,他无论是悟性还是模样,比那严决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只是在黄重为他们这一批进山的少年测试完根骨后,严决便被常山收为了嫡传弟子,而廖胖子则是被分配去跟随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师叔习武,这个结果对心高气傲的廖胖子的打击着实太大,竟从此自暴自弃,每日只知吃喝睡,对诵道习武之事完全不上心了,气得那名师叔连夜找到当时的掌门老真人,要将廖胖子赶出扶正山。

老真人惜才,没有将廖胖子赶走,只是让廖胖子去草字堂协助管理膳食,让他换换环境冷静一段时日,而廖胖子竟也乐得和食物打交道,便在草字堂扎了根,打死都不走了,久而久之就吃成了如今这副大胖子的模样。

廖胖子人虽落魄,威名却还在,不少道童对廖胖子还是很惧怕的,草字堂的管事道人则是对他视而不见,任由他混吃等死,只要这尊大神别给他惹事就行了。

其实草字堂管事道人也接到了严决的暗中授意,处处找机会想要刁难嫪司给他加活,但却发现这小娃娃居然自己主动找活干,而且干得还都不错,一时间竟无从下手,便也作罢了,反正严决只要见到嫪司一直干着粗活累活,他也算是能交差了。

就这样,嫪司一边在扶正山干着最底层的粗活累活,一边趁着夜色偷偷溜进藏书阁翻阅宝典书籍,贪婪地汲取知识,虽然他资质一般,但悟性和记忆力都远超常人,这让他在很短时间内便能掌握比其他人更多的理论知识,令他每一天都过得繁忙而充实。

而每月初一山门祭拜先祖之时,所有道徒都必须列道参加,嫪司才能远远地见到站在浩然殿石台上的母亲一面,所以他很重视这个日子,还特意去找木字堂的师兄求来了一套和严决同一辈才能穿上的白色道服,将自己端端正正地打扮一番。

木字堂的管事道人也没有为难他,毕竟按照礼数嫪司本就应该穿着这身衣服的,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辈分奇高的小娃娃实际上在干着十分不体面的粗重活,但在每月祭典上还是要维持着那份比天还高的礼数,所以也默许让他穿着那身衣物出席了。

好在这个嫪司人也识相,除了祭典之日外,其余时间绝不会拿出那身衣物穿在身上,而是穿着草字堂的粗麻布,蹦蹦跳跳地到处干活,永远对人报以诚挚的笑容。

就这样度过了三个繁忙的春秋,嫪司已经八岁了,他的身子挺拔了不少,模样也逐渐生出了几分英气。

又是一个初一祭典之日。

扶正山的所有道徒在常山的带领下,向浩然殿门前的石碑九叩首后,有序散去。

嫪司这次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快步跨上了青石台,向那个纤细的身影远远喊了声:“妈妈!”

一行人停下了脚步,常山看了一眼同行的胡殷殷,便大步离去。

胡殷殷转过身,笑着看向自己这个越发玉树临风的儿子。

嫪司上前握住胡殷殷的手,鼻头微酸,道:“妈妈,你怎么又瘦了,是不舒服吗?”

胡殷殷摇头道:“祠庙的香客越来越多,妈妈是太忙了,只需休息一下就好,不碍事的。”

胡殷殷摸着嫪司的头,关切道:“司儿,你吃睡得好吗?习武可还像之前那般辛苦?”

嫪司鼓起自己的弘二头肌,得意道:“放心吧妈妈,我现在可厉害呢,严师兄都快打不过我了,你放心,可能再用不了几年,我就能带着你下山了。”

胡殷殷眼眶微红,点头道:“司儿,不着急,你还是要打好底子基础,将来回到俗世才能有底气应对种种困难,除了练功,还有文化知识也不能落下,你有好好学吗?”

嫪司点头道:“有的,您托师兄们给我带的那些文化书籍,我都有认真学,遇到不懂的就问师兄们,虽然他们也不太懂,但三个诸葛亮胜过一个臭皮匠嘛,总能触类旁通的。”

嫪司没有说实话,那些文化书籍到他手上时已经是残缺严重,很多内容他根本无法连通起来,学得是磕磕绊绊,无比吃力。

“那就好,司儿,你切记,遇到事情别强出头,一些利益上的东西能让就让给师兄们,他们平时如此照顾你,你要有感恩之心,知道吗?还有,不要和人吵架,更不要打架,不管是在这里,还是以后下山后,遇到矛盾要想办法平和的解决,妈妈忙于俗事,没办法经常回山里看你,如果可以,你多到‘思远堂’坐坐,或许能够早些明白一些道理。”

“知道了妈妈,我这边你放心,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总忙着事情就忘记休息。”嫪司点点头道。

胡殷殷露出欣慰地笑容,道:“妈妈得走了,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胡殷殷离去后,嫪司的笑容逐渐消失,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他看得出母亲在这里过得并不开心,他呼出一口气,转身走下石阶,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嫪司抬起头,眼前是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凹眼男子,他认得这个人,是和严决走得比较近的几人之一,费才。

嫪司想绕到另一边,费才也跟着堵到另一边,嫪司便打了个稽首,道:“费师兄,可是有事?”

费才道:“没啥,就是心情不好,想找点乐子。”

嫪司笑问道:“费师兄是想随我去圈舍干活吗?虽然累点,可还是很有意思的。”

费才瞪眼道:“去那做啥,那地方就你这小贱种才能待得住,我堂堂玉字境的弟子,可去不了那地方。”

嫪司有些不悦,毕竟“小贱种”的称呼也骂了自己的父母,可他还是说道:“既是如此,便请费师兄不要挡道了,我还要去干活呢。”

旁边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别急啊,你不是说连我都快打不过你了吗,我就想看看你在草字堂到底学了什么了不得的绝世神功。”

严决双手负后从一旁堂殿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三两两一脸看戏的年轻道徒。

嫪司露出天真的笑容:“严师兄,我就是随便说说安慰我妈呢,我都没习过武,怎么会是严师兄的对手呢。”

严决也笑道:“你也没资格和我比试,所以我才让费才和你过过手,你若连他都打不过,那真是‘废材’都不如了,以后再见到你母亲,就别再说那些令人恶心的谎话。”

嫪司收起了笑容,连他们母子之间的家常话语都要管,有些欺人太甚了吧?

“哟,还不乐意了?”严决轻蔑道,“那就用拳头说话啊,小贱种?”

费才也在一旁笑道:“如何?敢不敢比试?”

嫪司捏紧拳头,道:“是不是我赢了,你以后就不再找我麻烦?”

严决摊摊手:“当然。”

“好,那便试试。”

两人在青石台上拉开了距离,有人从堂殿里搬出了一张太师椅放在阴凉位置,还放了一个小圆桌和一壶茶水,严决便坐在椅子上边,玩味地地看着他们。

或许是此事实在值得关注,不少道徒奔走相告,不一会儿,青石台边上便都站满了看戏的人。

严决环视四周,觉得氛围烘托得足够了,便呷了一口茶水,道:“开始吧?”

费才伸出一直手掌,朝嫪司招了招,轻蔑道:“来啊。”

嫪司学着《罗汉拳》里的图片,摆出了一个拳势。

严决挑眉道:“咦,还像模像样的。”

嫪司率先冲出,看准费才的面门便一拳轰过去,费才嗤笑一声,伸手一拍一擒,便抓住嫪司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嫪司挣脱不了,又一脚蹬向费才的肚子,费才另一只手接住了嫪司的脚掌,哪知嫪司的蹬腿只是虚招,借着那只被接住的右脚力道,身子一拧,左腿猛然鞭在了费才的右脸上。

围观的众人目瞪口呆,这不曾习武的木身境嫪司,居然率先击中了玉身境的费才?

严决冷笑一声:“空有架子又有何用。”

果不其然,费才的脑袋纹丝不动,似乎嫪司的鞭腿对其毫无影响。

嫪司没有停下,又是顺势一脚蹬在了费才的面门上,费才虽说有真气护体不痛不痒,但被人两次踩在脸上终究不太光彩,一怒之下便抓着嫪司的手臂将他甩了出去,令他重重地砸在了地砖上。

严决摇摇头,对旁人讥笑道:“原以为那小贱种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看来此次比试比我想象中的无趣。”

嫪司爬起身,一抹脸上擦出的血液,铆足劲再次冲向费才,费才随手一挥,一道真气闪过,又将嫪司掀翻在地。

费才正要跃起,想要趁势一招了结了这场比试,没曾想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说道:“一个玉身境二十岁的老爷们,对付一个木身境的八岁的小娃娃居然要用到真气,丢不丢人啊。”

费才停下身形,沉声道:“谁在说话?”

人群忽地散开,廖胖子肥大的身子走了出来,眼中充满不屑道:“你廖爷爷我,不服气?”

费才一脸怒意,但他知道廖胖子和严决曾经的关系,便只能忍着没有发作。

严决坐在椅子上看着廖胖子,道:“廖胖子,你想多管闲事?”

廖胖子嘿嘿道:“我不过是看不惯,说了句公道话罢了,想必在场的各位师兄弟们也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大家不说而已。”

严决道:“哦?那你说要怎样才算公道?”

廖胖子道:“对付一个小娃娃,你还想怎么打?当然是撤掉真气,双方以招数对决,以时间为限,击中对方致命点的次数更多者算赢,如何?”

廖胖子也看出了嫪司的拳法应该不输费才,难怪这小子天天晚上不睡觉偷溜出去,之前还以为他受不了自己的呼噜声,原来是偷学拳谱去了。

严决略作沉思,一击掌,笑道:“也好,就按你说的算,不过你开出了条件,我也要加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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