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天不懂夜的黑（2 / 2）
所幸，直至走到荆巳一边，少年终究安然无恙，孟道长叫他站在一边，什么都不用做。
荆诚手提灯笼，依树而站。让他奇怪的是，自己靠得那么近，四伯居然还能自顾自地吃土，好像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虚空之态，荆诚身上溢出一种淡白气息，与荆巳身上的另一种淡墨气息相融，阴阳之息相互交融，源源不断。
孟道长也不闲着，在丛林中找了一块稍微平点的地儿，用糯米撒了一个圈圈，又用桃木剑尖点缀朱砂，在周围的三棵树干画符。最后，他再次拿出先前的三柱短香，用荆诚家带来的火折子点燃，间隔插在糯米圈上。
荆诚的视线大多放到上坡方向的孟道长那儿，等到孟道长做完那一通手法，过了好一会儿，人总算滑行下来，少年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这时，荆巳魂魄未归，身上的黑雾只是消散大半，并未完全消失。
重新背上荆诚，孟道长从怀里摸出一张画着符咒的黄符，夹在右手两指之间，左手摇铃，嘴里一一念道：“魑，魅，魍，魉。天，地，神，仙。御令！”
随着孟道长庄重的一声喝令，符纸的上段无缘无故地猛然燃起火来。符纸被男人用力一甩，燃烧的黄符便在空中飘然落下，落地一会儿即灭。
终于，荆巳仿若幡然醒悟，停止吃食，随后缓缓站起转过身，听着孟道长手里的风铃声，整个人好似被牵魂一般，两眼无神，一步步跟着倒退滑行的孟道长往上走去。
引领荆巳走入了糯米圈，孟道长又叫少年给他桃木剑；略有困意的荆诚，赶紧把自己暂时接手的桃木剑递给孟道长。
孟道长似乎知道荆诚的状态，让少年把灯笼交给他，然后找了个地方随意挂起来。
左手固定摇风铃，右手持桃木剑做了几个轻柔的手法，而后将桃木剑横压在荆巳的头顶，孟道长嘴里又念咒语，最后来一声轻喝：“坐！”
荆巳面对孟道长，听着风铃声，在桃木剑的压力下，身形乖乖下行。之后，他盘腿而坐，双手各自搭在膝盖上，两眼定定望向前方。
在荆巳坐下后，孟道长便拿开了桃木剑。
孟道长滑行缓缓转圈，左手依旧摇晃风铃，口中咒语不断。
他时而转身停下，用桃木剑敲击一下荆巳的头顶，同时说出一个“去”字，后者因此一下呕吐一口黑泥。
孟道长继续转圈、念咒、摇风铃，以及敲人头。
不知是真的困了，还是孟道长的咒语有催眠效果，荆诚只觉得自己昏昏欲睡，终于把持不住，靠着竹筐便闭上双眼，进入梦乡——
…
荆诚发现自己独自走在夜路上，似乎很熟悉，原来是山脚下的那条泥路。
少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走向小河那边，一步步远离村子。
心头一震，少年连忙转身，急步回村。
走了没多久，少年突然行动迟滞，心中异常沉闷，呼吸逐渐困难。
竭力呼吸之间，少年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而死。
…
只听一声怒喝，惊醒的荆诚依然坐在竹筐里，只是身形一晃，忙用双手抓住竹筐两边的扶手。
黯淡的月光下，孟道长正在往原路滑行冲下山坡，只见他抬着的右手一旁，桃木剑横悬，剑尖朝前，与人同步疾驰。
孟道长的右手奋力往前一挥，桃木剑立即以更快的速度飞向前去。
桃木剑骤然向下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入草丛之内，丛中顿时发出“嘶嘶”声鸣。
草丛之下，桃木剑已经死死钉入泥土，剑的周围是一团紧贴地面的不规则黑影，它好似正在拼命挣扎，滋滋作响，身上有黑雾不断散去。
然，桃木剑只是有些颤动，始终未脱离泥土。
滑行到那一带草丛，孟道长降低高度，一点点拨开身前略见锋芒的草叶。
荆诚竭力探头出去，很快见到了地上正在消散的黑影，眉头一皱，好奇问道：“孟道长，这是什么鬼？”
孟道长静静等待，回答少年道：“黑影。”
荆诚心中疑惑，“我看到是黑影了啊，难道…这个鬼的名字就叫黑影？”
孟道长自作解释道：“你刚才在梦里遇到的事情，便是这只黑影从中作祟。先前已经放过它一回，不想它又趁着我做法的时机，偷偷返回，对你施加伤害，试图窃取你的人气。”
少年似懂非懂，忙问道：“那我四伯没事吧？”
孟道长说了一句没事。
黑影很快不再发出声响，不再挣扎，继续消散。
直到黑影不留痕迹地完全消散，孟道长才拔出泥里的桃木剑，转身滑行上山。
此时的丛林中，荆巳还是以原来的姿势坐在糯米圈之内，面庞一如既往的脏，身前满地黑泥；他的双目依然无神采，像个呆子。
说到糯米圈，那些糯米本来一粒粒白胖胖的“身形”，不知为何已经变得漆黑无比。
圈上的三柱短香燃烬了一柱，另外两柱已是“岌岌可危”。三棵树干上的符咒，倒是没什么变化。某处悬挂的灯笼，烛火仍自亮着。
赶回来的孟道长，等到两柱香熄灭，便从怀里摸出风铃，左手风铃右手剑，开始进行最后一步做法，嘴里同时不断重复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法自然！”
几十次之后，低悬在荆巳前方的孟道长，蓦然停下手中动作和口中言语。
远处的树林间，一道虚无缥缈的魂魄落在孟道长眼中，不知应该何去何从。
孟道长望着前方续续道：“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荆诚探头望去，一片漆黑，什么都没看见。
隔壁的一座山上，有只鬼魅隐隐见到同类朝那可怕的白团缓缓行去，真让鬼摸不着头脑。
在孟道长一声声的呼唤中，荆巳倏然打了一个激灵。
鬼魅只见同类瞬时消散在虚空中，黑白相间的白团已然变得纯粹。对此，它依然不明所以，只管自个游荡。
孟道长止住言语，只见荆巳半开着嘴，开始左右张望，那样子像是刚刚恢复记忆，全然不晓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目光停在前方的孟道长身上，荆巳的眼神充满疑惑，又瞥见男子身后的一颗小脑袋，传来孩子的声音：“四伯！我是十一啊！”
闻言，荆巳懵懂地反应过来，想要起身，但是坐在地上久了，早已腿脚麻木，腰酸背痛。
荆巳连忙手扶地面，抬头苦声问道：“十一，四伯这是怎么了？”
孟道长上前搀扶，率先回答道：“你早些时候中邪了，自己爬到山上来，让人找不着。”
接着，在荆诚的说明下，荆巳便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向孟道长道谢。
关于荆巳吃下的泥土，孟道长说他已经吐得差不多了，只需后面慢慢调理，身体基本无大碍。
荆巳先前因为中邪，是不会使用武者技能的。如今，等到他休息好了，便开启滑行，三人一同回村。
一路顺风。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