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闯大祸17(1 / 2)

从金鳞楼出来,已是四更天。

漆黑夜幕低垂,墨染万物。

寥寥灯光和半月微星,成了这天地间最后的倔强。

明小彪蒙上脸,在屋顶飞驰,向东而去。

昨夜戏弄了那什么千金堂的汉子,今天再去触霉头那是自找苦吃。

即使去了浣云坊,也正如疯婆娘所说,大半会无功而返。

与其这样,不如以身犯险,赌他爷一把。

之前童小绿说过,三尺司在城东,旭阳街。

城东房屋街道鳞次栉比,井然有序,与西边码头的鱼龙混杂截然不同。

此时夜深,黑漆漆一片,只有东街主道路口的青楼春不去,还亮着些许灯火。

而过了这里,再往北翻过一条巷子,就到了旭阳街。

经历了昨天的事情,明小彪专找大道的阴暗处走。

离春不去还有丈许,路上还有巡逻甲兵,明小彪无奈这才拐进了旁边的一条暗巷。

翻上屋顶的明小彪俯身疾行,借着春不去的余光,待一班巡逻甲兵走过后,跳下屋顶,正要穿过大街,却听耳边破空声响,一道暗箭从左侧飞来。

明小彪暗骂一声,爷劈的还来,迅速趴下避开,四肢并用向前而去。

刚到街心,又是两箭,一前一后射向地面上的明小彪,相隔不过寸许。

这两箭歹毒至极,第一箭逼得伏地而行的明小彪不得不掌拍地面起身,而这时横空飞来的第二箭,腾空无处借力的明小彪已是避之不及。

“噔”一声,箭头钉入地面石板,人却不知所踪。

“干!见鬼了?”远处屋檐下一人探出身子,手拿一张巨弓破口大骂。

骂完转头对着屋内道:

“去通知老刘,遇上硬刺儿了!”

明小彪躲在街角暗处,大口喘气,他自己都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就在那箭矢及身之时,双手朝空中拍出,竟然向前飞出丈许,但衣服还是被擦破,后背多了一道划痕。

而且不知为何,自己的身子也变得看不见了。

难道是因为疯婆娘打自己的那几掌?

明小彪来不及多想这些,趁着现在赶紧溜之大吉才是正事。

翻过这里,再穿过一条巷子,旭阳街就在那里。

他不知道这淼傀还能撑多久,最好能多一会。

顺利进了暗巷的明小彪,远远已经能看见出口的亮光。

然而明小彪刚要发力狂奔,就停下了。

前方远处的亮光中,眨眼间的工夫多了一个黑影。

明小彪看了看自己周身,淼傀并没失效。

这人能看见自己?还是料定自己要走的路在虚张声势?

明小彪拿不准,轻轻向其走去。

那黑影很瘦,带着斗笠,看不清面貌,双手抱胸,左右腰间各悬着一把短刀。

一丈,

五尺,

越来越近,黑影低着头始终没动。

明小彪暗觉不对,屏住呼吸,平顺内息,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果不其然,当相距约一尺时,那黑影右手动,单刀出,直取明小彪面门。

爷劈的,这都看得见?

那刀太快,明小彪不敢冒险,瞬间被逼退数步。

“夜归人的林子,兄弟是纳凉还是摘果?”

明小彪听得有些心惊,虽然不明白意思,但他知道这个叫黑话。

但让他心惊的也不是这狗屁黑话,而这声音,再加上这短刀...刘瘸子?

真他爷的巧了,明小彪心里暗骂。

能看见自己?

明小彪有些不信,双腿微曲蓄力,顺便从地面上捡起一块石头。

他眼睛紧盯着对方,朝着其右侧墙壁掷出石头时,同时发力向左边奔去。

只见那刘瘸子向右转头,同时左手短刀出,刺向明小彪本体。

明小彪被迫再次后退。

但他确信了一点,那就是对方感知自己的存在,并不是靠眼睛。

明小彪蹲在地上,慢慢向后退去,调整内息,不停摸索着地面,将四块碎石握在手心。

刘瘸子依然没动。

当后退了丈许后,明小彪靠墙站定,朝着对方掷出一块碎石,本身却没动。

刘瘸子挥刀,砍中碎石,火花四溅。

就在这时,明小彪高高跃起,一手攀上屋檐同时,另外三块碎石齐飞出,分打三个不同方位。

“娘的,被骗了!”金石撞击声接连响起,刘瘸子意识到不对,当再次感知到对方动向时,双脚猛踩地面,就要向着屋顶跃去。

忽然黑影铺天盖地,朝着自己砸来。

刘瘸子双刀交叉护身,只能后退。

一阵哐当哗啦的瓦碎声在周身响起,刘瘸子知道自己已经着道了。

前面就是三尺司,甲兵一茬一茬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好办了。

“什么人?”外面一声大喝,紧接着火光越来越近。

“干!”

刘瘸子收刀,骂了一句,跃上屋顶,朝着西南黑暗中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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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夜已过半,子阳码头依然亮着灯火,几个苦力仍在卸货。

路上行人少的可怜,只有那么零星几个了。

豕狗街的店铺早已关门,整条街只有几个卖吃食的小摊还开着。

子阳有宵禁的规矩,但码头接着外江,进出船只不论时段,以往宵禁了,照样有人偷偷摸摸做生意,黑灯瞎火出过不少事情,这任知县上任后,索性直接放开,宵禁照常,但豕狗街和码头除外。

因为铁马帮的关系,三尺司甲兵和衙差巡夜时从不跨过街口,这已经是一个不成文的暗规。

衙门的巡夜差事本有两个小队,每队五人,而此时就剩下马二锤自己了。

其他九人早一个个的不知道猫哪个犄角旮旯里喝酒睡觉去了。

跟他们不同,正常情况下三尺司的巡夜甲兵是三十人,而最近直接翻了倍,有六十人之巨。

如此一来,本就松垮没什么纪律的衙差更肆无忌惮,出来转上一圈就都没影了。

本就都是些顶班凑数的,出了事有三尺司在也轮不着他们,每月固定的百十来个铜板,转一圈和转一晚上对于他们并没什么区别。

行至街口的马二锤看着豕狗街里的面摊,忽然腹中饥饿难耐。

反正现在也就他一个人,没必要讲究那些,再者他本来就住在这里,更不怕别人闲话。

和陶大福约的事情也来得及,不耽误事。

“老板,来碗面!”

面摊已经没人了,老板是一对中年男女,看样子是夫妻档,此时正坐在一张桌边说着什么,听闻喊叫,忙着回头看去,却见是一个衙差,那女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男人推了女人一把,点头哈腰的走了过来,笑着道:“官爷这么晚了一个人?”

马二锤坐下,随口道:“嗯,巡夜到此有些饿了。”

“可是...”那男人依旧笑着,取下腰间抹布擦着桌子道:“这豕狗街不是归铁马帮管么?”

马二锤听完,打量着眼前之人,这男人三十多的年纪,很瘦,个子不高,深凹的大眼睛,高鼻梁,右脸上有道疤,肩膀一边高一边低。

“那你是有事,想让官府管,还是不想让官府管?”

男人笑容有些僵,忙道:“官爷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马二锤瞥了眼正在煮面的女人,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从北边来的?”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叫杨三,那边煮面的是我媳妇叫阿翠,我们两口子从南边来的,刚到这没几天。”

马二锤有些奇怪道:“南边?”

男人叹了口气道:“老家闹水,村子又被马匪洗了,实在活不下去,就挑着担子出来了。”

“这不听说益州太平,就想打问打问,琢磨着能不能落个根,拖家带口的,实在不想走了。”

马二锤问道:“这几天有人找你们麻烦?”

男人摆了摆手道:“那倒没有,白天人多没地方,我们都是晚上才出来,照顾生意的人也挺多,就是...”

“什么?”

男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都说我们这鱼汤面不够辣...”

马二锤听罢哦了一声,掏出几个铜板放桌上道:“那正好,我不吃辣,就是顺路填个肚子,给钱。”

说着用手指了指码头方向道:“你要在这做买卖,遇上麻烦事去前面那个英子面馆里找铁马帮祁子寒,再不行去衙门,只要是子阳地界,官府都管。”

男人脸上堆满了笑,重重点了点头,转头刚好看见端面而来的女人,直接接过碗放到了马二锤面前。

“官爷,您的面好了!”

马二锤看着面前瞬间头大如斗,道:“你们这碗怎么比英子面馆的还大?”

“满的都快溢出来了,这能吃完么?”

男人吩咐女子到一边,笑着答道:“今天的面剩得有些多,现在也没什么人了,看官爷这么年轻体壮的,就多煮了一些。”

马二锤有些发愁,道:“你再拿个空碗来。”

男人忙道:“吃不完您剩下就成,没事。”

“叫你拿你就拿去。”

男人应声而去,在汤锅旁的水桶里捞出一个空碗,又返了回来。

马二锤接过空碗,一边用筷子将自己碗里的面挑进,一边道:“吃不完剩下,不是喂狗就是扔了,多浪费,这样弄出来,你自己看着办。”

“放心,钱不会少你的。”

男人听罢,笑着竖了个大拇指道:“子阳有官爷这般和善勤俭之人,简直是百姓福气啊!官清民自安,想必咱们这的大老爷也一定是个好官呐!”

马二锤将自己那一大碗挑去一半,听罢随口嗯了一声,便埋头开吃。

男人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这初来乍到,想问下官爷不知咱们这大老爷,叫个啥名儿啊?改天要真去了,也不至于犯忌讳。”

马二锤吸溜了口鱼鲜味十足的细软面条,烫嘴回答道:“姓郑名岩瑕,穹州双崖郡人氏。”

“也是南边的。”

男人听罢思考片刻又问道:“那咱们郑大人来此几年了?”

“六年了。”吞下面条的马二锤,顿觉无比舒坦,道:“今年就满两任了,这调迁令还没下来,去向不知。”

“那官爷可知郑大人贵庚?”

马二锤吃着面想了想道:“不到四十的样子,具体不清楚。”

“那郑大人可有家室和兄弟姐妹?”

马二锤听罢眉头微皱,端起碗边吃面边盯着对方,道:“只有个弟弟,叫郑玉瑕,益州知府。”

男人哦了一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脸上神情没变化,嘴唇微动,上下两排牙齿互相敲打着,发出细微的咯噔声。

街口车轮马蹄声响起,一架外饰豪华的马车疾驰而来,从面摊旁一闪而过,向着码头而去。

车身上印有阴阳鱼图案。

马二锤心中疑道:“史家的马车?深更半夜这么急,来码头干什么?”

“官爷您慢慢吃,我去帮我媳妇收拾一下。”男人说完转身而去,那个背影有些佝偻,双肩在抖动。

马二锤看在眼里,没有再说话,继续吃面。

“我吃饱了,给你钱。”

“两文就够。”这回说话的是女人,男人只是回头对着马二锤笑了下便又去收拾东西了。

“我放这了,”马二锤从腰间翻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后,又道:“你们刚来,现在哪里落脚,用不用我给你们找个地方?”

女人走过来收拾碗筷,听罢愣了下,笑着感激道:“多谢官爷了,您真是个好人。”

岁月无情扰惊鸿,那浅浅一笑带起稍许眼角鱼尾,但从那白皙皮肤和精致五官可以看得出,女人也曾花信绰姿。

“我俩手脚还算麻利,会些烧火做菜的杂活,已经和福同客栈的赵掌柜说好了,现在暂时住在客栈后院,白天就在后厨帮忙,晚上打烊后还能出来摆个摊,挺方便的。”

马二锤听罢点头笑了笑,便告辞离去。

女人拿起桌上的两个铜板,收好放入怀中,看着马二锤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重新走回男人身边,女人面色忧虑道:“阿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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