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的音乐富于生命力的气息,从天空涌向天空…… 泰戈尔《吉檀迦利》(1 / 2)

泰戈尔《吉檀迦利》

都十一月了,这沙漠里还是这么炎热,至少在三十度左右吧,若是盛夏那还了得?他头顶冲锋衣虽然能遮挡一下灼热的阳光,可闷气,且挡不了风沙。风一吹沙子就从领口直往脖子里灌。路上他觉得背上背包越来越勒肩时就把围巾扯来缠背包带子上了。

这是二难选择。要吗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忍受闷热而严防风沙,要吗忍受风沙解放自己并减轻勒肩的痛苦。不能两全。

人就是经常陷入这种二难选择中,一生都在选择。只有这个世界你没法选择。

世界是先祖留给我们的遗产。世世代代传了下来,你一呱呱落地它就在那儿了,就那样儿了。山川呵,河流呵,城市呵,乡村呵,作物呵,鸡儿狗儿呵,都井井有条,都和谐而安分守己地存在着,且生气勃勃。那是经过无数先祖精心改造打扮过的世界,你只能恭敬的无限感激的继承它,一边充满敬仰地遥遥向先祖们致敬,一边动手将之改造打扮得更美好。

因为我们也是祖先留下的遗产。

可沙漠呢?戈壁呢?这也是先祖们留下的遗产之一呀!它们是我们伟大光荣而正确的先祖们遗忘的角落吗?是疏忽还是遗忘?还是力所不逮?

沙子的本原是泥土一或石头,经数亿年的风雨磨砺粉身碎骨而成。它们本身是无罪的,无所谓善恶高下的。沙子是它们的最后形象,也是泥土或石头身后最后的光辉。

爱这沙子和沙漠吧,它们也是受难者。

他就这么任心思像脱缰的野马漫游,东想西想。脚步却是一刻也不停的。这么脱马由缰的胡思乱想的好处是明显的,不再感到步履维艰,不再感到肩头的背包带子越勒越紧,就像要嵌进肉里了样。

他终于走到了既定目标那沙丘下,看了看腕表,用了近三十分钟。也就两华里多点儿吧,竟然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决定爬到这大沙丘顶上看看,万一一眼就看到那条沙漠公路了呢?看不到也不要紧,那就翻过沙丘再休息吃午饭。

他反手托托背包咬咬牙,开始往沙丘上爬。开头几步倒还快,可越爬越慢,每跨出一步都越来越费力。沙丘像个陷阱,跨出一步它立即将你的脚吞了,好像要把人往嘴里吸一样。还往下滑,你不立即拔出脚来往前迈,它能把你滑回原处,甚至更远。他奋力攀爬着,身子前倾,一手扒沙一手抓着手杖狠劲往沙里插,嗨嗨嗨地喊着短促而有力的号子给自己打气,拼力向上。

他总算爬到了沙丘顶,遗憾的是没有看到沙漠公路,可他仍非常高兴,高举双手嘿嘿嘿地欢呼。

这是一座高达三百来米的大沙丘,站沙丘顶上望去,辽阔的沙海蔚为壮观,只见如鱼鳞、如波浪、如螺髻的沙丘一座连一座。沙丘上布满波浪样的纹路,看去让人生出水波荡漾的幻觉。且那些细细的波纹都排列有序,疏密有致,像是神的手精心梳理过的一样。因为有的沙丘覆盖在岩石上,因为光照的角度不同,沙丘的颜色也千差万别,银白色的、金黄色的、暗碣色的、灰色的沙丘展示出多彩多姿变幻莫测的风貌,美不胜收!

想不到沙漠也有它独特的壮美!不可复制不可代替的特有的美。阳光下沙子像金子样闪光,粒粒晶莹,像阳光的晶体,像有生命,像在跳跃。他抓一把沙子在手里,让它慢慢从指缝间流泄下去。滚烫的沙子亲吻着他的手掌,像无数的小生命在向他示好,示爱,不由心生感动。

呵!呵呵呵!塔克拉玛干,我来了!我在你怀抱里!他拉开嗓门吆喝,可风来了,卷起漫天沙尘,他呛了口沙子。连忙背过身去吐了几口,然后回头望望来路,望望自己留下的那一串深深浅浅的足迹。那生动的足迹如花开过沙漠,那是他悲壮的行歌,他征服塔克拉玛干的见证!

此时要庆祝还嫌太早,还是下去吧,下去找个背风又能躲太阳的地方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再说吧。他想。

他就一屁股坐下来,往沙丘下滑去。可是糟了,背包妨碍了他的下滑,结果下滑变成了下滚,他赶紧扯了搭头上的冲锋衣连头带脖子裹了,干脆就势往沙丘下翻滚了去。虽是狼狈不堪,却因了儿戏心态狼狈也变得不那么狼狈了。

滚到沙丘脚下,他苦笑笑自嘲道这就叫连爬带滚,呵呵!他咕哝着取下背包,抖了抖沙子,又取下帽子拍打了几下,打量周围看有没有背阴的地方。然太阳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没有给他留下点儿可以暂避直晒的地方。

可惜没带帐篷来。要是听周林海的带上了帐篷多好呵!姜还是老的辣呀!

就想起了石友们,想起了周林海、杨东、谢世维,想起了波儿。波儿那娇好的面容就活现在他眼前,不由一笑,心里一甜。

波儿这时在干什么呢?老周他们在干什么呢?按照计划,他们先去吐鲁番,然后就经WLMQ打道伊犁,照这么说这时他们应该在吐鲁番,正在葡萄沟流连忘返,一或在交河古城盘桓,也许已经到了WLMQ……

吐鲁番和交河古城他早就去过了,伊犁也去过了。所以他更想闯闯塔克拉玛干。这就是他同老周他们的路线分歧。

他同周林海他们虽是石友,却各处一地。他来自攀枝花,老周和波儿是成都的,杨东在重庆,谢世维却是绵阳人。他们是几年前在成都的一次奇石博览会上认识的,后来就经常在网上交流,也约起一起去过河北几个石友那儿。只是那时波儿还没加入。波儿是他们去非洲之前认识的。

这次出来,也是在网上相约的。本来是冲着十一月可能出现的流星雨来的,可一到大戈壁就都忘乎所以了。参加百里戈壁滩徒步呵,开着车闯进茫茫戈壁拣奇石呵,去附近的小镇观光品尝美味呵,不亦乐乎。在敦煌参加百里戈壁徒步后,他们略事休整,就开着车进入了大戈壁滩,在科什库都克与伊尔托古什布拉克之间广阔的戈壁滩上且行且住,贪婪的掘宝者样在戈壁滩上拣石头。然后经干草湖去往博斯腾湖。其间,在波儿的怂恿下,他们还去瞻仰了楼兰古城遗迹。本来几人目标一直一团和气,可目睹了那壮美的流星雨后,到了博斯腾湖附近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坚持要掉头经尉犁、塔里木和塔克拉玛干去且末或是民丰。

他是个外柔内刚主意特正的人,想一出是出,没有谁能劝阻。波儿也不能。可老周等人坚持原计划,争来说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既然意见不合,那就分道扬镳吧。

是的,他们见到了流星雨。他们在敦煌呆了几天,在戈壁滩晃荡了几天,终于在到达博斯腾湖的前一晚等来了那场翘盼已久的流星雨。

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夜晚呵,令他永生难忘的夜晚!

那晚他们在戈壁滩上燃起了篝火,围着篝火吃晚餐。各人都把自己带来的好吃的贡献了出来,杨东拿出了火边子牛肉,谢世维的是午餐肉和馕,老周抓了几把灯影牛肉,开了瓶白酒,波儿小资,贡献的是咖啡、糖果和蛋糕。他也贡献了一小堆生羊肉串和馕,那是他在附近的小镇上买来放车上的。

就围了篝火烤羊肉串,喝酒喝咖啡,咭咭呱呱,嘻嘻哈哈。谁也不知当晚奇迹会出现。

咳,波儿,来一首吧,提提神。喝了会儿酒,老周看了波儿说。

波儿喜欢哼哼唧唧,一路高兴了哼哼,不高兴了也要哼哼。杨东和谢世维就都附和,说美女,唱支啥歌儿吧,载歌载舞最好。

波儿就看看他,见他点头就说行,唱啥呢……要不就那个我们XJ好地方?

还是你最拿手的《枉凝眉》吧,那才过瘾,缠绵宛转的,幽幽怨怨的,啧啧!杨东说。

谢世维说还是《我爱你北国的雪》来劲。波儿就站起来,略一凝神聚气唱起了《我爱你北国的雪》。

他坐那儿,双手抱膝看着唱歌的波儿,觉得火光里唱歌的波儿分外好看。倒不是她唱得多好,而是她那脸蛋儿、身条儿,比比划划声情并茂的样儿都着实迷人。火光将她脸庞映得红红的,野风拂动她的衣襟、秀发和脖子上纱巾,就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而背景却是黑暗的、冷冷的星辉下的旷野,苍茫雄浑,寂静无声。那一刻,他觉得她就是茫茫戈壁的女神,是这戈壁的精灵。而那歌声就是天籁,就像是戈壁女神的咏叹和吟唱……

一曲终了,他才发觉得自己走神了。

杨东装怪,怂恿他和波儿来一段《夫妻双双把家还》,老周鼓掌叫好,他看看波儿笑说算了吧,我这破嗓子得罪观众哟,呵呵!谢世维阴笑,把脸掉了开去。因背了火光也不知谢是不屑还是又敏感了。

谢世维离过婚,也追过波儿,碰了壁,却心有不甘。这事儿他同波儿好上后不久波儿就告诉过他。

经不住老周和杨东再三鼓动,杨东又吹起口琴为他们伴奏,他就同波儿来了段《夫妻双双把家还》。

波儿开朗大方,边唱边舞,绕着他蝴蝶样翩跹,全不把旁边打翻醋坛子的谢某人的感受放心里。

他唱着随着波儿的舞步间或也比划比划,不时与波儿目光相碰,觉得她那眼波盈盈的样儿真是含情脉脉,温柔可人。

唱完了,他在几人的叫好声中搂着她纤腰坐下来,情不自禁地在她腮帮上亲了口。没想这又刺激了谢世维,谢就站起来拍拍屁股说行了,睡吧,在这鬼影儿都没一个地方显摆给谁看?

他搂着波儿冲她挤挤眼。波儿一甩长发站起来说,陪我走走吧。他替她扯了扯大衣柔声说好吧。又掉头冲老周和杨东打了个招呼,说就在周围走会儿。杨东说小心哟,遇到野狼色狼大声叫哥哥救命哟!哈哈!

波儿将手插他的胳膊弯里,二人就慢慢走去。老周和杨东还坐篝火旁边,老周哼起了小曲,杨东在摆弄他的相机。

真不该来的,啥人嘛,多好的心情都让他破坏掉了!波儿说。

别同他计较,你视而不见不就得了。呵呵!他说。

当然了,你当然能视而不见,赢家嘛!得意吧你!波儿一脚将一颗石子踢了出去,白他一眼笑说。

他就笑,不无得意的样儿,却说其实我也不太想让你来,可又想你来,一起闯大戈壁一起看流星雨多好呵!这么美好的事儿没有你岂不遗憾?我还以为他放下了,啥时代了嘛,上吊投井呵,山盟海誓哟,早就没人玩了,哪想他……

不说他,烦。还不是你这坏东西骗人家,说什么流星雨几百年难遇,在哪呢?咳,你说这次真能看到流星雨吗?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