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球(三)(2 / 2)

肯特走到书桌旁,他打开抽屉,在里面摸索了一阵,接着拿出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他朝我走来,我看见他手里摇晃着一把银色的手枪,他把枪管对准我,黑色的枪口就像毒蛇的眼睛。

他的脸上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情,仿佛手里拿的不是枪,而是一杯咖啡。

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见我这样,他嘴角后收,轻蔑地笑了笑。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他灵活地把手枪掉了个个儿,枪把对准我。

我接过来,枪在手中的感觉沉甸甸的,枪口摸上去有油渍。

“这是水下步枪。”他又补充说,脸上仍然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仿佛认定我肯定用不上,或者根本不会用。

我看着那把枪,心里在想,如果此刻朝肯特开枪,他会不会死?如果不死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枪已经上膛了,我想应该能为你们起点防身作用。”

虽然已经对他咬牙切齿,不过我只是撇了撇嘴,随手把枪放进了口袋里。

我们最后确定了一遍路线和行程,重新检查了所有的装备,确保有足够的燃料供给。然后就到底层的车站大厅集合

大家面容沉静,穿着整齐,仿佛这是一次伟大的送行。我和杰西卡目光相遇,她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头发在暗沉的光线下呈现出赤褐色。一缕发丝搭在她交叉的双臂上,她的手指正在上面轻轻的拍打。

大厅里弥漫着一股崭新的金属味,这种味道让人联想到了血液和冰凉的刀刃。

特瑞和舒杨博士目光游移地看了我们一眼,表情很复杂。他们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人类的情感,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里的情绪,另一种神秘而又古怪的思考方式。

杰西卡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的目光严肃而坚毅,但两只手却一刻不停地在手臂上拍打着。看到我在看她,她紧张地笑了笑,我想到了那天晚上剩下的谈话。

她说,肯特并不知道螺纹草的事,等我们从冰岛回来以后,谢博凡会把提取物放进发射器里。这个发射器已经制作完成,就藏在磁悬浮列车的尾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会用这个仪器杀死所有的外星人。

谭立刚和谢博凡去检查运输装置了,现在他们从银色列车的轨道间走出来,手里拎着两个很大的手电筒。

“一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了。”谭立刚走近我们时说道,他的眼睛往楼梯间那边瞄了一眼。

“肯特和山田什么时候来?”谭立刚问特瑞,但特瑞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没有答话。

“快。”舒杨博士忽然开口,但旋即又闭上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现在跟他们站在一起,我有了全然不同的感觉。我以为在知道他们是外星人以后会表现得不自然,结果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他们连人话都讲不好了。

我们没再说什么,我最后看了一眼大厅里高耸的天花板,看着散发出金属光泽的廊柱。整栋建筑都是由玻璃、金属、瓷砖和一些不知名的材料建造出来的。在整个世界毁于一旦的时候,这里好像一个放逐之地,一个从活着到死亡的中转站。也许下一步我们就会迈向死亡,我这么想,心里却没有得到安慰。

楼梯间响了一声,金属门缓缓打开。在惨白的光线下,肯特和山田走了出来。他背起双手,脚步轻盈,光线逐渐在他们身后消失。

他朝我伸出掌心,这个举动让人意想不到。我敷衍的和他握了握,一种熟悉而恐惧的感觉就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在我心里闪了闪。

他和其他人也握了握,脸上是感激的神情。

“我想谢谢大家。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些,这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我知道。但你们的表现令我备受鼓舞,也让我更有勇气坚持下去。”

窗外响起了巨大的涡流声,但黢黑的水底却什么也看不清。这个沉闷的声响暂时打断了他的话,他摆摆手,轮流看着我们,然后说道:“士兵!我们一周后再见。”

他收敛了笑容,指挥山田把“银子弹”开过来。山田走回电梯间,往上来到了一个控制室,我们能透过上面的方形玻璃看到他。他站在一排复杂的仪器前摆弄了一阵,列车轨道随即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这个轰鸣声响彻了整个空旷的大厅,让人心里发怵。

银色的列车在缓缓下降,在下降到一定程度时,轨道间又发出了一声钝响。列车消失不见了。

随后,山田又按了几下,一个椭圆形的东西取而代之,从轨道间慢慢升了起来——它大概有三节火车车厢那么长,体积不大,形状很像某种新型鱼雷。这个东西在完全升上站台时底部自动打开,六支银色的脚从里面伸了出来,这些细长的脚就这么支撑着它站了起来。

“你们的背包和行李已经放进去了,还有所有的补给品。”肯特说道,他冲着控制室里的山田点了点头,后者像机器人一样麻木地看了我们一眼,显得心不在焉。

山田走出控制室的时候,我忽然心里一沉。就这样了,我想,我们即将离开这里。

我看着窗外昏沉沉的世界,它现在仿佛正置身于一个梦魇中,看起来危机四伏。我发现杰西卡和谭立刚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忽然之间,我有点担心,担心我们走了之后,他和杰西卡会不会遇到什么情况。

谢博凡和肯特在一旁进行着最后的程序确认,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比我们都要淡定。谢博凡指了指我,肯特和他一起回过头来。肯特目光灼灼,仿佛要用眼神在我脸上留下一个印记似的。

他点点头,又和谢博凡说了几句。然后谢博凡便招手唤我过来。

“去吧,会没事的。”杰西卡小声在我耳边说道,谭立刚也点点头。我转过头来看着他们,对于离别,突然感到酸楚。

舒杨博士和特瑞仍然目光阴郁地站在我们身后,山田下来后又与他们站在一起。现在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像人类,仿佛他们的驱壳即将散架,里面肮脏的东西就要流露出来。

我振作精神,想甩掉一些伤感的情绪,并对杰西卡和谭立刚笑了笑。我说了再见,这恐怕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陈恳的再见,我真的想再见到他们。

来到站台,我盯着那六支冰冷的金属触角,感到胃部一阵痉挛。阴暗的轨道坑底刮起了一阵风,把我的头发直往上吹。谢博凡把门打开,它像翅膀一样往上展开,一席柔和的白光从里面挥洒了出来。他率先一步走了进去,我紧跟其后,同时感到肯特的目光像石头一样打在我的后背。

这是一个很像睡眠舱的地方,每个空间都被合理地运用,没有丝毫浪费。靠近尾部的地方有个寝室,双层床上铺有白色的床单和床褥,看起来很像火车里的卧铺。最尾端被划分出了一个小区域,我想可能是厕所或废物处理装置。从地板到天花板全都布满了线,四处闪烁着红色的小灯,中间还有工作台、几把固定的椅子、一个折叠桌和一排白色的储物柜。驾驶室在前方,井格状的屏幕里闪烁出幽暗的蓝光,这是透过外部的仪器传输过来的画面。驾驶室里只有一个座位,操控台看起来并不复杂。

“挺舒适的。”我说,用手够了够天花板,“很像棺材。”

谢博凡无奈地笑了笑,“你就好好珍惜吧,你是第一个体验这种尖端科技的人。”

“向未知世界进发!”我伸手指向前方,驾驶室的屏幕中显示的是深不见底的隧道。

谢博凡叹了口气,他走向驾驶室,按了一个按钮,一束悠长的白光奇异地在我们面前冲了出去,瞬间把隧道照亮。

“你赶快坐下,系好安全带。”

我照做了,同时看到其他的屏幕显示出了“银子弹”外部的各个视角。我在其中一个画面里看到了谭立刚他和杰西卡,他们正在站台上目送我们,每个人看起来都很飘渺,就像80年代黑白恐怖片里的人物。

在所有这些神情抑郁的人中,唯独肯特站在中间,意味深长地咧嘴微笑。

仿佛感觉到了我在看他,他忽然仰起头,冲我使了一个神秘的眼色。

这个椭圆形的“银子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平稳,我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颠簸。我们像来时那样轻盈地滑进了隧道,屏幕里的人物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令我感到一丝释然,同时又觉得恐惧。

我们徐行了很久,完全感觉不到速度,直至到达某个拐弯处,“银子弹”突然往下倾斜。我紧紧抓住座位上的把手,感到一股力量将我猛然托起。我的屁股离开了板凳,身体在安全带里上下翻腾。

我们正在飞速上升,在晃动的视野里,谢博凡的头在蓝色的光晕中轻微摇摆。透过屏幕,我看到了闪着白光的混凝土墙壁,这道白光像一柄长剑般穿透了阴暗的隧道。

然后,我的身体猛地着地,“银子弹”又重新恢复了平稳的状态,整个过程持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驾驶室里的谢博凡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惊叹,我看到几个屏幕同时出现了奇异的光彩。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水球。

外面的世界再次变幻了色调,呈现出一种浓郁的绯红色。

这种色调不会令人觉得浪漫或者陶醉。相反,它令人联想到了发炎的皮肤和不健康的病变。

水球在我们身后越来越远,我们的行进速度快得惊人。谢博凡说,所有的路线都已经自动规划好了,不用人为去操控。如果偏离了航线,它会自动校正,而且“银子弹”也懂得怎样去规避障碍物。除非一些特殊情况发生,需要人为去操作一下,否则我们只需要坐在座位上就好了。

“我觉得我们好像一只微型水生物。”我解开了安全带,往驾驶室走去,“像水蜘蛛或水蛭那样的东西。”

谢博凡把前额的头发捋到一边,他的额头上汗津津的。

“你最好还是坐回去。”

“你干嘛那么紧张,你们研发人员都这么紧张,让我一个外人怎么想?这个东西到底靠不靠谱?”

他刚想说什么,我伸手打断了他。

“这是什么?”

“什么啊?”

“快看,我们好像走到森林里了。”我手指着屏幕,画面左侧出现了几根粗壮的树干。

“如果是树的话,未免也太高了。”

“银子弹”从这些树身中间灵巧穿过,树干的颜色是深棕色的,线条柔和饱满。树干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枝丫。

我们还在飞速前进,但我发现越往里走,这些树的形状就越古怪——它们开始变得纵横交错,其中一些甚至还横挡在了我们头顶上。

“它为什么不停下?”

“因为我们没有遇到障碍物,航线是对的。”谢博凡压低声音,好像在跟一个影子说话,他的眼睛紧盯着屏幕。

现在水球已经完全看不到了,我们在离地20米的高度行驶。随着我们的深入,这些高耸的巨树变得越来越密集,排列的形状也越来越夸张。大部分光线都被它们阻挡了,我们处在网格状的阴影里。

“好像牛头山已经路过了,怎么又有一片树林?”

谢博凡舔了舔嘴唇,手指在做路线校准,“我们不能再用以前的目光来打量这个世界了。”

“银子弹”又行驶了几分钟,窗外一片死寂。我在这样的魔怔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琥珀里的昆虫,被禁锢在了色彩斑斓的恐惧中。

四周昏沉沉的,巨大的阴影不时掠过,世界仿佛在屏息以待。

这时,车厢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蜂鸣。

这声警报大约持续了三秒,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正在运行的“银子弹”就骤然停下。

一个作用力使我往前栽去,谢博凡在座位上没拉住我,我直接撞在了显示器上,顿时眼冒金星。

我们都听到了一股强大的水流声,仿佛一条巨型长鞭呼啸而过。谢博凡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透过眼花缭乱的视野,我看到一条巨大的棕色触手以飞快的速度从我们面前穿行而过,触手内侧长满了圆形的吸盘。

它的力道使整个车厢随之晃动了一下。

我扶着旁边的仪器箱重新站稳,用手掌按了按额头,尖锐的痛感像针扎般难受,我的眼前又出现了耀眼的金光。

我哀嚎一声睁开眼,看到谢博凡脸色煞白,嘴巴机械地一开一合。

他愣愣地盯着屏幕,紧紧抓住座椅扶手,整个人在往后缩。

我转头看向屏幕,顿时惊呆了。

整整十二个屏幕都显示着同一幅画面——参天古木般的棕色触手,已不知不觉在我们周围织出了一道网。它们互相交叠、以奇异的速度贯穿了整个视野,仿佛刚刚搭建起来的钢筋建筑。

“银子弹”悬停在半空中,因为这些触手正在轻微蠕动,像起伏的波浪。

就在我们出神之际,两条触手从我们右前方呼啸而过,像列车般急速地奔向了另一头。当它们靠近的时候,吸盘占据了整个画面,其中一些粉红色的肉口还在向里收缩。然而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到它们的起始,也不知道这些触手是属于谁的。

我们听到了更多的呼啸声,像巨型长鞭划破巨浪。处于静止状态下的“银子弹”,就好像一叶孤舟般,只能随波摇晃。

“它们好像在织网。”

“做点儿啥呀,别愣在那儿。”我感觉额头上好像鼓了个包,里面的脉搏在随着我的呼喊突突直跳。

他被我的喊声惊了一跳,手下意识地朝仪表盘伸了过去。

“呃......应该可以打开自动避险模式......啊,不对,已经打开了。应该要改成匀速。”

他慌慌张张地按了几个按钮,车厢里发出了一阵强大的气流声,“银子弹”往下沉了一点。

“好了,等它评估到安全状态时,它自己就会走了。”他把手轻轻地放在机箱边沿,好像随时准备从座位上跳起来。

“你知道一般这种情况会发生什么吗?”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们会自投罗网,被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吃了。”

“你好像还不知道它的速度和敏捷度,它就像虱子或跳蚤。你能徒手抓住虱子、跳蚤吗?”

“所以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像虱子和跳蚤。”

他叹了口气,“你还是赶紧回到座位上吧。”

我们等待着,车厢里寂静无声。偶尔,或远或近的地方会传来触手划破水流的声音,这时候,“银子弹”总会跟着摇晃几下。

“说实话。我现在很担心谭立刚和杰西卡。”

他没有回头,在满是触手的屏幕前,他的身影显得古怪而又渺小,我觉得好像在某个科幻电影里看过这个画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肯特还要等我们带提取物回去,不是吗?所以……放心吧。”

又过了十来分钟,周围还是万籁俱寂,“银子弹”依然纹丝不动。

“我觉得很幸运。”虽然说出来就觉得矫情,但这些话还是从我嘴里脱口而出了。

他转过来,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看着他,同时注意到他身后的屏幕,现在棕色的触手已经铺天盖地了。

“我觉得当时在超市里遇到你挺幸运的,没像其他人那样死掉。你别误会,我不是怕死。我只是……你懂的。”

他笑了笑,眼神在说:我也一样,朋友。

“死之前能够经历这一切也挺酷的。我不是乌鸦嘴啊,要是我们成功了,就真的是屌炸天。”

谢博凡诧异地看了我一会儿,似乎觉得我在胡言乱语,但接着就他笑了起来,笑声清脆而又爽朗。

“你这么积极向上,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你意思是我之前很消极吗?”

“差不多吧。”他的笑容渐渐收敛,“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可能也走不了这么远。”

“如果没有同伴。”他说,“一个人要怎么活啊。”

“为了地球上最后的人类。”我说。

“为了最后的人类。”

他从椅背上转过身,我们非常幼稚地击了个掌。

就在这时,“银子弹”忽然启动了。

设备传出持续、规律的嗡嗡声,非常有催眠效果。透过屏幕视角,我们正在划破黑暗,从那些静止的触手间匀速穿行。当那些蟒蛇一样的触手靠近“银子弹”的前灯时,它们散发出古老而又神秘的光泽。在我们学过的所有语言和词汇当中,没有一种可以描述那样的色彩——它仿佛来自宇宙的初始,承载着整个宇宙的秘密。

虽然这些触手暂时静止,它们在干嘛?休息?产卵?还是准备觅食?我却依然感到不安,这种不安不是置于幽闭空间的绝望,也不是害怕被突然袭击。我害怕的是,或许再也走不出这个牢笼般的触手森林。

车厢里和车厢外一片安静,“银子弹”的低鸣声变小了,现在几乎感觉不到。

我把脸从屏幕上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白色的球鞋磨损严重,泡过水的地方也有点变形了,双脚往外压的时候,鞋的内侧会出现一个好像笑脸的褶皱。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小时还是一小时?

我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觉得我和谢博凡是探险科学家,下到几千米的静谧深海里,就是为了要寻找上世纪的沉船废墟。

再看屏幕时,还是同样的画面——我们仍处在钢筋触手编织的网里。

我稍稍转过脸,看到座位左手边有两个穿白衣服的人。

我瞬间感到心脏狂跳到了胸口。但随即发现那不过是挂在墙上的两套潜水服而已,衣领上方还有长方形的玻璃面罩,这让我联想到了手拿探测仪,在房子里做毒品检测的人。

“我们好像走出来了。”谢博凡悠长地吐出一口气,打断了我的幻想。

“到哪儿了?”我问他。

“猜猜看。”

我倾身往前,眼睛盯着屏幕。前方的视角已经没有障碍物了,在后方的视角中,漫天交织的触手就像一栋巨型的框架建筑,随着我们的前行而逐渐后退,慢慢呈现出壮观的轮廓。

“我什么也没看到。”

“往下看。”他用手为我指引,我从另一个屏幕里看到了一排浅浅的沟痕,它的一端是平原,另一端是盆地。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在平原的那部分,四下里一片混沌,仿佛刚刚起了沙尘暴,上面有高高低低的残垣丘陵,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黑色团状物。

“我们已经快离开A市了。”他说。“现在光线不好,所以看不太清。”

“也许看不清更好。”他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被核武器摧毁的城市大概就跟这差不多吧。”

我刚把话说完,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肯定要比现在要好,至少没被水泡着。

“现在可以加速了。”他按下一个按钮,我听到了发动机的闷响。

于是,在完全感受不到速度的情况下,我们全力奔向了暗流的最深处。

我们把A市越甩越远,就像要抛弃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然而在故作潇洒的同时,却又不断想回头去看一眼——想要把悲伤晕染地更加凄美,想要让自己更加痛彻心扉。

我们走了,我们也看了。

在沟壑的另一端,在平原上,有一个巨大的深色丘陵,像巍然耸立的巨峰。我在A市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高耸的山峰。

当然没有啦,因为它原本不属于那儿。

那个山峰虽然岿然不动,但你知道它其实是在伪装。

那个深色的丘陵上爬满了图腾一样古老而又神秘的经络,它的每个方向都有粗壮的枝桠在往黑暗处伸展,使它看起来像是一张救生网。在丘陵的最高处,那里有两只粉红色的眼睛,它们闪着奇异的光,在盯着我们看,看着我们一步步走远。

我和谢博凡回头了,我们都看见了,但谁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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