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恍惚15(2 / 2)

我终于找到了那种感觉,我曾经确实有过那种感觉,那年春节结束时的车站。我还记得那种感觉,虽然短暂,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很奇妙,很特殊。那时,那种特殊的感觉促使我抬头,我一抬头就发现了她,就看见了她!这次的感觉如此相同,难道真的是她?

我开始偏向左车道,我决定下一个路口掉头,我要回去,回到那个公交站台,我必须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五年了,我虽然每天都想见到她,却从来没有出现今天这种类似恍惚的幻觉,而且促使我看过去的感觉如此熟悉,如此奇妙,也如此特殊。就算是幻觉,我也一定要确定,我必须掉头回去。也许堵车的原因,她等的车还没来,我能幸运的见到她。

我拨通了室友的电话,他的伴侣是她的室友,也许会知道一些消息。电话的嘟嘟声很长,虽然只响了三次,依旧很长。电话接通,我的心情因激动变得有些疯狂,我大声的问他的伴侣在不在他身边,室友也许是惊讶了,说话有些结巴,说他伴侣就在他身边,问我要不要让他伴侣说话。我已经有些暴躁,直到他伴侣的声音响起,问我有什么事。我问室友的伴侣最近有没有她的消息,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愕然的声音,他们惊讶,因为我从没有主动问起。我再一次失望了,室友的伴侣并没有她的消息,然后小心翼翼的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失望、急躁的心情让我不再顾虑,我说好像看见她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是不是恍惚?是不是幻觉?我很急躁,但是调头回去的车道依然堵,这种堵加重了我的急躁。如果真的是她,她不一定还在那里,我必须快一点回去,而我无法快。急躁、激动,让我紧张,我像是黑暗中看见了一丝光亮,我必须扑上去,哪怕变成飞蛾,也在所不惜。越靠近,越紧张,越激动,也越不能失望,这次我贴着路边走,速度依旧很慢,但我一定能够看清。

二十分钟后,我回到了那个站台,只是我所有激动紧张的情绪,都变成了失望,很不幸,我并没有发现她。我看清了站台每一个人,看清了他们的脸,始终没有她的身影。我很失望,我的身体有些发抖,好在车流速度不快,我跟着走,还不至于很危险。

我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下,两只手握着方向盘,依旧还在发抖。我努力回忆,回忆那短暂的感觉,回忆那短暂的视线,因为短,回忆模糊不清,因为短,我无法确定。是我恍惚了,是我幻觉了,我开始这样安慰自己,她不可能会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我用颤抖的手拿起手机,手机里还保存着她的电话,却没有通话记录,我沉默了很久,也始终不敢拨过去。

晚上,室友给我来了电话,他有些担心,不仅因为我问的事情,还有我的情绪。她的伴侣已经跟她联系,她并不在这里,她还在远方,与我距离两千公里。我很感激,也更失望,因为幻觉和恍惚被证明后的失望。一整晚我都没有吃东西,我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疲倦和困意,我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再一次只剩下躯体。

我睡不着,也许是饥饿让身体虚乏,也许是我的心情,我告诉自己那是恍惚,我告诉自己那是幻觉。蓦然回首只在诗里,只是那种想象的美丽,她不可能在这里,室友的伴侣已经证明。我努力让自己睡去,但这种努力并不比击打棉花有效果,越努力,越清醒。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依然没有睡去,但我肯定自己已经越来越不清醒,我应该很快就能睡去。

随着困意,我越来越不清醒,但那种感觉却越来越清晰,我似乎又回到了那里,我清晰的看见了她,看见了她的脸。那不可能是恍惚,也不可能是幻觉,那虽然只是感觉,却非常清晰,像现实一样清晰。所以我决定,我还要去那里,也许那就是她,她有可能在这里。我开始计划,下班之后我开车到那附近,然后在站台等,如果真的是她,她一定会出现。

夏天的天气没有规律,一会儿烈日高悬,一会儿狂风暴雨。我站在雨里,雨湿透了我的衣服,模糊了墨镜,也模糊了我的眼睛;我顶着风,风吹乱了世界,吹落了绿叶,也吹乱了我的心。我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我来的时候还没有雨,更没有风,甚至没有乌云。站台的人来来去去,躲避风,也躲避雨,我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却得了病。

为什么炎热的夏季,炎热的风,雨却是冰冷的,跟冰一样冷。跟冰一样冷,却不是冰,冰不能进入我的身体,但冷可以。冷进入身体,我的身体应该更冷,体温应该更低,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事实就像炎热的天气和冰凉的雨滴,我的身体反而更热。我发烧了,我得了病,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那应该是恍惚,那应该是幻觉,室友的伴侣已经证明,我今天的等待也是证明。

因为发烧,我的思维更加混乱,我的脑子更加糊涂,我在想明天还要不要去,还应不应该去。我已经生病,我不应该再去,不该为了没有可能得事情这样对待我的身体。像昨晚一样,我的脑子已经糊涂,我比昨天更不清醒,但那种感觉也跟昨晚一样清晰,更接近真实的清晰,我的心告诉我,我应该继续。

今天比昨天幸运,今天没有雨,今天的阳光依旧热烈,但天空还是有几朵云。我勉强支撑着身体,因为高烧,因为一天的工作而更加虚弱的身体。我站在垃圾桶旁,垃圾桶有灭烟缸,尼古丁能给我一些力气,一些欺骗身体和神经的,不存在的力气。

我在这里并没有多久,电话就已经响起,是我工作的上级,他知道我的状态不好,也知道我发了烧,所以有些担心,问我有没有回到家里。我没有说实话,我说我已经快到家,还开玩笑说如果明天起来还不见好,我就需要请假就医。奇迹往往就在一瞬间,奇迹往往就在不经意,就在上级说我还能打趣的时候,我看到了她。

不是恍惚,不是幻觉,那就是她,真实的她。我连忙说我有事,然后挂掉了电话。她并没看见我,也听不到我说话,我和她还有一段距离,我还戴着墨镜,而且环境也很嘈杂。我以为我会冲上去,第一时间、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然而我并没有,我没有曾经的幻想中兴奋,也没有计划中激动,我就站在原地,仿佛没有了任何情感,也没有任何情绪。我的脚好像已不受我控制,我的神经已不能指挥我的躯体,我怕那是梦,一旦靠近,梦就会醒。

她看着远方,看着车流来的方向,眼神里有些失望,也许是她等的车还没有来。她还是她,她的模样和身影,我就知道自己不会忘记,也不会看错,事实证明,前天我并没看错。她已经不是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她的脸庞和神情,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青涩,如春日初升阳光的感觉。她的脸上换成了成熟,还有一些沧桑,是因为成熟才会沧桑,还是因为沧桑后才会成熟。

她等的车也许很快就会来,她可能很快就会离开,我必须走过去,难道我就这样看她离开?难道我能允许自己不跟她说一句话就让她离开?站台的人很多,她根本注意不到我,也不会注意到我,我必须走过去。也许会唐突,也许会尴尬,但我不能真么都不做,我不允许自己什么都不做,我的心不允许。

她果然没有注意到我,她确实不会注意到我,我走到了她身边,她依然没有发现。我应该说什么?五年的话仿佛一下子全部喷涌而出,反而堵住了我的喉咙,我说不出话,更不知道说什么话。我就站在她身旁,我能感觉到她,感觉到真实的她,我能听见她的呼吸,呼吸有声音,迷人的声音,比我心脏剧烈跳动更清楚的声音。

我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即使我看到有公交车就要进站,那很可能是她等的车,她很可能就要走,我着急,我焦虑,却依然说不出话。她最终发现了我,她的眼神没变,只是惊奇,抛去惊奇,她的眼神还是曾经的她。她的惊奇,让她一样紧张,她结巴的问,怎么会是我。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只能问她是不是在附近上班。她回答是,这就已经很好,我已经能准确的知道她在哪里。

我还想问她许多问题,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来这里为什么不告诉我,来这里已经多久了,她是不是一个人,她的伴侣又在哪里。每个问题我都想问,每个问题我都想听她慢慢细说。我的眼睛充满着渴望,也充满着悲伤。

她没有笑,她转过头看着我,说她等的车已经到了,她要走了。她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转头走到公交车旁,挤了上去。车上的人很多,她上车以后,我就再也看不见她,我再一次焦急寻找。

公交车关门,公交车启动,公交车远去,我看着那辆车远去,仿佛我的心也随之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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