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与不堪回首的女人喝酒11（1 / 2）
顾中西回到城里，在客栈调息复盘。
此行任务，多少有些相生相克的意味，杀牛刀遇到牛，完成起来也容易一些。他本身从这种战斗中能有收获的地方并不多，相比起来，泸县那些民间艺人带来的触动要更直接，一个重要原因当然是，他的刀法就来自厨房，他甚至看到了老厨子悟道的样子。
老厨子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但他日后肯定会成为大宗师。你要问顾中西为什么，他会回答说：“简单。”
一个人，到了中年，还保持简单，本身就不简单。
眼前就有一个苹果，如果想把它削成大小一致的切块，明显不可能。但如果，他随手一抓，苹果从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变成了四四方方的样子，他叹息道：“现在就容易多了。”
原来如此。
等到了老厨子那个境界，所看到的，一定出显现为他们所期待的样子，面馆老板捏出有型的面团，高手之所以是高手，起高明的地方在于，那些他们面对的东西，并不知道已经变型。世人只看到苹果在刀下被切成大小一致的切块，却不知道苹果在人手里形状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人们只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真相，哪怕关键部分，他们其实看不到，也看不明白。跳火一处，对他的启发更大。哪是水滴吗？忽然，顾中西觉得气机暴涨，他再随手一抓，桌子上的茶水里一滴水珠跃至眼前，下一秒，他整个人穿水滴而过。
等他落地时，水滴随之落下。
原来如此！顾中西取出从狂煞那里得到的锅，仔细看其铭文，上面用楷书刻了极为细小的字：“锅者，吾辈之良友也。不拘形制，众人皆能得其益。一物入之，百味兼容，百样人皆得其养。锅者，禅道之喻也。其中烹煮，如修行之苦。火候煅烧，如禅心之磨练。锅底深沉，如禅境之宁静。其功德，如禅定之悟。锅养百样人，如禅道养众生。贫贱富贵，皆得其恩宠。以一锅烹煮，无分高下贵贱，无论贫富贵贱，皆能享受其中福泽。”
好有哲理的一段话，没想到，这口看似平凡的锅，居然可以讲出那么多大道理，而且，讲得可以接受，顾中西很开心地去赴宴了。
江湖一盏灯在天南城中最繁华的地方，毗邻京都拍卖行。
它是一个酒楼，又不只是酒楼。
晚上十点开门，凌晨五点关门。
酒楼一楼非常大，能容纳上千人，晚上琵琶与大鼓起飞，音乐震耳欲聋，每个人都要贴着耳朵才能听到对方讲话，这是许多人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
这里没有座位，只能站着，人与人的空间狭窄，不是面对面，就是背靠背，来过这里喝酒的人，关系会更上层楼，这是许多人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二。
第三嘛，这里有穿着火辣的绝代佳人，离开这里，甚至连青楼也找不到如此诱人的舞姿。没有定式，没有僵硬的玩法，加上有深受大家喜欢的歌手驻场，杨洋洋就是从这里火遍天南，一首《天南，天南》火遍大街小巷，只要有坝坝茶的地方，就有这首歌在传唱。
没有第四，这三个原因足够了。天南人爱热闹，爱玩，一到晚上，青年男女都从四面八方涌动到这里，纸醉金迷，不醉不休。这里生意好，隔壁客栈的生意也跟着火爆，钟点房换房率极高，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换二十多次，客栈老板也总结出天南男人的时长，卖给谍报馆。但涉及具体的人，他们则守口如瓶。周边卖小吃的，更是靠一个小摊卖串串，就能住上大四合院。
离谱的是卖摔饼这家，每天都有三个壮汉会因为摔饼频率太高，而屡屡出现脱臼的情况。到他们家应聘的人，都会签上脱臼算工伤的条款。
足疗按摩掏耳朵的更是开了一整排店，每家排队时间都在一炷香以上。玩累了，跳累了，按摩店是最好的去处。
吃完一个摔饼，顾中西躺在竹椅上，眯着眼睛享受掏耳朵的酥麻。为他掏耳朵的是一位蜀州的青年女子，她先用竹制的夹子一点点把耳屎往外夹，开始每夹一点，都要向顾中西汇报，他便告诉姑娘，他不需要知道这些。接着姑娘又尖叫起来，“大锅，你要不要用点药水？实话挨你说，你这个耳朵都结块了，不下药水扣出来要痛惨掉哟。”
安排！于是他感觉到耳朵里一阵阵清凉，姑娘接着用一根鹅毛在耳根周边轻拂起来，没错，这是他第一次掏耳朵，酥麻感刺激到不行，感觉整个大脑都被下蛊，但银制耳勺进到耳朵深处的时候，他又紧张得双手握成拳头。杀人都没这么紧张过，年轻女子安慰他：“大锅你毛怕，我这个手艺是家传的，到我这代有十七代了嗦，不会伤害到你，你把心放到肚子里首。”酥麻感褪去后，还是有丝丝疼感，顾中西忍不住自己把小手指深入耳朵，来回轻轻摩擦一番。
起身前，顾中西觉得，自己还会再来。
醒脑，太醒脑了，头颅就像被换过一样。有人把这叫颅潮，一点也不夸张。
商家都感谢宋老板。
宋老板就是宋海潮。
宋海潮就是江湖一盏灯的老板。
接着说二楼。二楼三楼是包房，采用会员制，一年缴纳二万文才可以在这里消费。这些包房五花八门，有冰天雪地，有沙漠奇景，有海豚戏水，有美人晚浴，有密室逃脱……还可以根据主顾的需要定制他喜欢的主题，比如庆生宴，功名宴，升迁宴，宠物宴……
四楼去过的人很少，只有宋老板的朋友，才有资格入座。
五楼是宋老板自己住的地方。还处于不可描述状态。
天南城不可盖超过五楼的房子，据说这是巡检司的规矩。先有巡检司，后有天南城。整个天南，最高楼就是观星楼。站在观星楼第十二层，可以俯瞰天南。但向北最远的距离，便是皇城外墙。当年皇城选址，就是目光尽头处。
宋老板江湖一盏灯的生意经，就连田友都赞不绝口，实在是太有想法了。
“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你们有共同的爱好。你是小偷，他是大盗。”
说完顾中西与宋海潮难得的共同点后田友开始了漫长的总结。
宋老板一卖奇思妙想，二卖狭窄空间，三卖爽口酒，四卖独特能源。
人的感情，很容易在狭窄空间里得到升华。比如学宫的宿舍，为什么小小一间，要塞四个人进去？就是为了培养感情。比宿舍更小的空间在哪？监狱的牢房。监狱也是狭小空间，塞进一群人。比他们更小的空间在哪里？战壕。一个狭窄的通道，挤满了人。能活着出来，是真兄弟。再一个，就是这酒馆了，挤着挤着就有人怀孕了。再小的地方，田友就只能耳语给顾中西。顾中西听完后只能说句，佩服。
爽口酒就不多说了，年轻人爱喝低度爽口的酒，不喜欢像父辈那样，动不动就跑到茅厕扣着喉咙猛吐。再者，喝酒图个高兴，动不动就喝醉图个啥？爽口酒装在一种特殊的纸袋里，印有各种情绪文字，深受欢迎。“与不堪回首的女人喝酒，与意味深长的男人聊天”，“你不醉我不醉，今天马路谁去睡”，“万丈红尘一壶酒，千秋大业一杯茶”。
宋海潮也不知从哪来搞来的矿石，提供的能量能够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这才是核心竞争力，别人也想开个通宵啊，但没有照明。找宋海潮买的话，死贵死贵，怎么算都不划算。
江湖一盏灯，无论都晚，都能探明你回家的路。
这座大都市，因为这栋酒楼而明亮起来。
“你知道吗？现在连皇室的照明都是宋海潮提供。我们家田老太爷分析，要是再这样发展下来，宋海潮很快就会赶上田家的某些分支。我们家那点油，只有冬天才需要。但照明，属于每个夜晚。”
顾中西听着田友的分析与妙论，吃着烤乳猪，喝着甘露，这间庆功主题的包房，有点快装不下的感觉。
不过，他忽然有个主意，一个不错的主意。
“你这么能吹，为什么不写本书？保证畅销啊！至少我会多买几本送人。这个世界上，渴望成为大富翁的人，比渴望成为侠客的人多太多。”
“你确定？”
“非常之。书名我都帮你取好了，《田家少爷口述财富真相》。”
“你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老实。”
“我是小偷，老实不适合我。”
“……”
他们这间房墙上的挂画，画着一只巨大的麒麟。功名图麒麟，这是要做大官，但这里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啊。汉帝建麒麟阁，绣功臣像十数幅。唐宗建凌云阁，也绣功臣像十数幅。
顾中西细看了下，又是颜顾知的画。
“那些有绣像的，大半是皇帝自己杀掉的，说什么功不功的！”田友愤然道。
顾中西也在书上读到过那些故事，狡兔死，走狗烹，所以帝王都过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