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与不堪回首的女人喝酒11（2 / 2）
“你小时候有什么理想？”
“早点长大，可以多挖矿，多卖钱，这样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去偷东西了。”
“就没有别的？”
“没有。连矿老板的没想过当。你呢？”
“我小时候是想当个木匠。”
“噢，木匠挺好啊。我们村的木匠，全村的房子都是他盖的，所有的家具都是他做的。我就特别敬佩他，我们村除了他，都是矿工。我很喜欢看他用墨斗打直线，再用锯子沿着线条一节节往后锯开。”
田友就像找到了知己，叮里哐啷从袖中掏出一个包裹，接着从包裹里倒出一堆工具，斧、锯、刨、凿、刀、钻、锤一应俱全，这个墨斗精巧极了，墨线用的是极为罕见的岩蚕丝，锋利无比。墨汁除了有松香，也似乎带着某种淡淡的香味，顾中西在横断山脉里，嗅过，但实在想起不来是什么？
“是檀木香。”田友说。
“公输鲁班发明墨斗的时候，在里面还放了些别的东西，听我师傅说，只要墨线一弹，黑线上到板上，过一会，木板就会自己沿着墨线断开。”
“那么神奇？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哎。他遇到一位懒徒弟，很懒很懒的那种徒弟，连为墨汁加泉水这件事都做不好。墨汁干的时候，徒弟就往里面撒尿，鲁班这墨斗，唯一的克星就是童子尿，一生心血就这么破了。所以才有锯子的出现。早些年，墨斗叫班手，意思就是鲁班的手。锯子才出现的时候，叫徒手，就是徒弟的手。师傅带徒弟传统，就来自鲁班。但你好好琢磨琢磨，他遇到的都什么事啊？所以说，老师傅要是带不好徒弟，会被人骂几百年的。而跟了好师傅却没学好的徒弟，更是众人唾弃的对象。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那股隐含在墨汁中的力量。有机会遇到公输家族的人，一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
是酒楼的主理人温开心。
田友晃了晃手指说道：“低了八十分的我们不要啊。”
温开心瞧着两位大爷，点头保证道：“那是自然。”
江湖一盏灯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更是上佳的生意场所。
温开心戴着莲花冠，内衣是淡淡的橙色，斜领上绣有几朵雪莲花，外衣是灰青色。
看到他进来，田友扶了扶自己的方正帽，俨然道，“温兄这次的情报，帮我大忙，不知道你要换什么？”
温开心看着田友很镇定说道：“你知道我要什么。”
田友摇了摇头，“只有这个做不到。”
温开心面露绝望之色，“太狠了！”
田友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她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温开心还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的这种绝望感会少了很多。
“这是一种安慰？”
“我开玩笑。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想怎么嫁到张家，我们家兄弟姐妹太多，我与她还真没有啥感情。讲真，我与我身边这位男人，比我妹妹更聊得来，要不，你们聊聊？也许他有办法帮到你。你没瞧见我妹妹与他在一起那副德性，恨不得要把人吃了。”
顾中西听出来了，这里是田家商路情报的一个窝点，而温开心心仪的是李蓉蓉。看不出，这个圆脸姑娘很抢手啊。温开心朝着田友笑道：“等这位大哥先开心了再说别的。千金难买真情，但是千金可以买来快乐”。温开心拍了拍手，有两个人推门进来。
“你看，这就是你。刚才还一往情深，转眼就莺莺燕燕。”田友嘲讽道，温开心这个人换装太快。
“不矛盾啊兄弟。这有啥？陪我们开心的是一种人，折磨我们的又是另一种人。你看看我们几个，要不是腰包里还有点钱，手上还有点本事，走在大街上，谁会多看你一眼？”他说着，眼睛余光还多喵了下顾中西，没看出来，这种乡巴佬怎么能攀上田友。还说是李蓉蓉的闺蜜？瞧不起谁呢。
田友却极为赞同的苦笑。换一个地方，面对不同的人，他可以说得更加美妙，但在这里，他甚至不需要讲话。
这里是人生的另一种向度，让他觉得美中不足的是，他不会唱歌，但他是个男人，男人在这里，也不需要动嘴。动手就可以了。可是，还是需要欣赏的功夫，所以他需要温开心这样的朋友。告诉他曲子妙在哪里，笔意好好在哪里。田友家族不收书法字画，所以他对这一脉完全不懂，但他注意到顾中西对这幅有兴趣，就帮他问问。
“颜顾知是这里的常客？”
“当然。说起来，他是最老的一批客户，宋老板盖了这楼后，他是得闲就来，姑娘换了一波又一波，我记不住她们名儿的时候，都要求教老大人。老大人心善，姑娘从良离开的，与他有点交情的，他都会送书法字画，老大人的书法字画可是硬通货啊。等他们换了地方，字画裱上一裱，地方不就有气派了吗？”
“我听说这里有位老大人关门弟子？”
“对。但你现在才约，肯定约不到啊。”
有一次，温开心看到手底下一个姑娘在写字，细看竟有颜顾知老大人的笔意？一问才知道姑娘正是老大人的关门弟子。老大人年老诸事不易，前门不好推，喜欢走后门，收了这么一个女弟子后，每周都来，这一指导就是数年功夫。
本朝文官，颜顾知书法有大书法家虞世南之风，但又自成一体。这位姑娘现在因为有颜顾知大人的熏陶，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往往要提前两周预约，而且每次见面的时间都被限死，一次一小时，一天只有三次，每次要五千文。
临时来？没门路。
今天进来的两位姑娘，一位扎着双丫髻，一位戴着攒云五岳冠，可爱与威严。温开心向女冠招了招手，示意她到顾中西的身边。另一位则很自觉地走到田友身边，女冠起身为在座的一一倒酒，说了一些吉祥话。继而双髻也起身，为大家加酒，说了一些吉祥话。
今天顾中西戴着新入手的獬豸冠，确实与女冠很登对。
顾中西看着女冠，说道，“让我猜猜，你来自蜀州，对吗？”女冠露出很惊讶的表情，然后肯定地回答，“公子真是博识。”他又看着双髻，“你来自泸县一带？”双髻也笑道，“没想到那么微小的差距，公子居然识别得出。”猜得到蜀州，并不难，蜀州人讲话有特点。但天南城与泸县，相隔很近，需要极其敏锐的耳力。
温开心在一边侧耳倾听，又觉得这个人还是有点本事的。
田友在一边道：“这口音要改，太难。口音是我们的乡愁。你们听听我是哪里的？”大家齐声道：“江南人！”田友一愣，“有这么明显吗？”大家又齐声道：“有！”
江南人口音明显归明显，但让这种口音普及的，是交子。行商天下的江南人，觉得带太多黄金白银上路会带来诸多问题，于是他们便想出了用纸币交子代替黄白的方案，最后在一位大人物的推动下，变成现实。当然，另一个根本的原因是，印刷业的发达，让交子不能被轻易盗印。而往根里说，是江南以田家为代表的商人推广使用，这才传播开来。今天他们所在的二楼，人均消费一万。只有富裕的江南人，才会经常在这里大手大脚。但他们花的钱也不冤枉，商路信息，官路信息，花了钱，在这里都可以免费获得。
人到齐了，田友开始介绍。温开心，天南城风雅总管，琴棋书画诗酒茶花，只要你想得到的高雅，他都能帮你办妥。这个江湖一盏灯，只有招呼老朋友，他才会出席下。这哥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真喜欢自家妹妹。
顾中西，云峰山两大山门的高足，现在在巡检司当差，茶艺大师，一把解牛刀使得出神入化。温开心又是一愣，就这家伙，还懂茶艺？
两位盲乐师在屏风后面，一个弹琵琶，一个击鼓。
盲乐师悠然弹奏着琵琶，指尖轻轻滑过琴弦，如流水般悠扬动听。琵琶的音色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如同清泉冰泻，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与琵琶的声音相映成趣的是另一位盲乐师的鼓击。他手握鼓棒，有节奏地击打着鼓面，仿佛在演奏一首无形的乐章。鼓声有力而稳定，宛如雷鸣般震撼人心。
两位盲乐师默契配合，琵琶与鼓声交错穿插，互相呼应。琵琶轻柔的旋律与鼓声的激昂交织在一起，犹如天地间的对话。琵琶的音符温柔沉静，如同月光洒在湖面上，而鼓的节奏则犹如狂风暴雨，勾勒出一幅壮丽的画卷。
女冠邀约顾中西一起跳贴面舞，就是男女贴着面，他搂着她腰身，她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背或肩上，按照音乐的节奏走步，简单，但有着极高的技巧。
撩人但不放荡，性感却有距离。
田友则大赞双髻的腰身，他很负责地说，这是他遇到过第二个有腰窝的女孩。女冠真是一把好手，与顾中西配合的顾盼流连。田友凑上去悄悄耳语女冠说道：“晚上别安排其他啦，会有马车接你走。”他朝着顾中西挤眼道：“去我家！就你那小客栈，也不怕唐突了两位神仙姐姐。”
顾中西顿时哑然，但他感觉到女冠的身子贴得更紧，气息也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