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香七（1）25（2 / 2）

香七目光灼灼道：“霁月茶极其珍贵，我能否见他一面，将他当年赠我的霁月亲手归还于他？”

美色当前，辰鱼不知是否已被蛊惑，香七此前多番要见鸾端，他俱认为是胡搅蛮缠，现下却独独认为，归还霁月是一桩正心诚意，他心知鸾端绝不会前来，只好不置可否：“他那人吧，从前大约颇讲仁心仁术，如今却是大不同，对旧人旧事只讲恩怨分明。如此，你觉得他会来吗？”

从往日的仁心仁术到如今的恩怨分明？

香七轻轻一笑。她一直认为，往事明亮的晃眼，给予她太多灼痛。原来并非如此，斯时的殿下那般宅心仁厚，而她却因一叶障目，倾其所有，愈行愈远的换来他如今的恩怨分明，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往事如无边落木萧萧而下。

天宫为香霁殿下择选伴读时，鸟族议来议去，惟她一人无论年龄还是身份俱是合适，遂被鸟族作为候选者荐至天宫。听闻那位殿下不仅能过目不忘，且悟性颇高，亦能无师自通，做他伴读实无用武之地，且从此远离凤族，独自前往人地生疏的天宫，此事非她所愿。然而来天宫后，一众参选者攀比争风。她一向骄纵，又自恃是鸟族推举，自然心高气傲，不甘人后，誓要非赢不可。

最后一场既是比试，亦是一道茶宴，在蘼芜殿中举行。她至今记得当时盛况，蘼芜殿中朱槿繁多，此花朝开暮落，花上复花，光艳照人。仙子如云，齐来观瞻，诸人俱采撷此花簪在发间，真是花红欲染、一片欢乐的光阴。虽如此，坐在蘼芜君身侧的少年十分端肃，目不斜视。衣衫桔黄，鲜而不艳，十分古雅。意态凝定，风姿楚楚。在品饮她的茶后，向她顾去一眼，一眼所至，恍若春风拂面，人生初见。这位殿下的容止带有一种温度，教人为之倾倒的，或许不单是唯有春山可与之争秀的容颜，更是源于那种自信不疑和明净清莹的温度，立在他目光中的人，晴暖，舒展，无心之深蹙，无百结之忧。

若非后来的变故，香霁殿下的伴读无疑是她。有人自树上扔来一枚石子，击中殿下面前的茶盏，那只盏便不争气的轻轻一斜，尚未饮完的茶流溢殆尽。

那人跃下，她不禁暗自喝彩，好一个明亮的少年人，在那人的明亮之下，所有人似乎都是暗淡的。那人便是散仙松间的长女，初心的长姐清澄，身着一袭丁香色的衣裙，小小年纪，尚未长成，已是清丽脱俗，天赋明媚。其时她曾听闻，松间是一代仙儒，在天宫虽无席位，却是殿下的老师。

这一众参选者的家世无不贵重，彼此忌惮，香七更成了众矢之的。而清澄是散仙之女，即便做了殿下的伴读，亦不会动摇殿下的婚配。因此他们眼见香七要赢，却半路杀出清澄来，无不欢欣雀跃，个个撺掇着让清澄煮茶赔礼。

清澄自树上跃下，似有些蒙然，倒也没有推拒。看了桌案上的石子一眼，得到蘼芜君与香霁殿下的默许后，遂揽下煮茶赔礼之事。

诸人观她先是净手，继而将那枚石子清洗一番，将它置于泉中煮沸。所用俱是此番茶宴中的茶与水，然而诸人品饮茶汤后，却觉出清澄的茶汤在一众人中最为鲜美明净，堪为佳境。

蘼芜君让她细说缘故。清澄向诸人诠释：“此前煮水一贯用盐与姜为茶去除苦味，我手中这枚泉石本就生在泉水之中，与泉水秉性相投，煮在水中，遂无盐与姜的繁复味道，可鲜而美、醇而净。”

清澄一笑一顾盼，神采飞扬，俱是灵动。她原本不过是树上一看客，随随便便露了一手，还信手拈来把击中茶盏的石子给煮了，便能胜人一筹。

香七忍不住瞄了一眼殿下，殿下唇角略牵，弧度轻轻浅浅，若冰雪初崩、大地回春，不置一词，只认真品饮。他修长的手指，风姿若兰叶，赋予茶盏一种葳蕤的诗意。身处喧闹，却如入无人之境。

香七想，殿下他自己便是一盏清寂的至味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