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香七(1)25(1 / 2)

小而暗幽的囚室,中间有一张小几,几上一灯如豆。辰鱼进来,带入一股新鲜的风。那一点灯火倏然一暗,几近熄灭,强自挣扎数回,晕晕颓照四壁。

山矾靠着一壁席地而坐,身形有一种冬枝的冷韵。虽猜到鞫问者最有可能是辰鱼,心中仍不免失望。他咬了咬唇,神色一转,目光亦炽热、亦幽怨,更显冷艳不可方物,道:“请他前来,我有话要说。”

“你道我很想来么?今日原本是翠羽前来,它一早就在发脾气使小性儿,本君遂成了替补。”辰鱼坐在小几的侧首,一笑,比这斗室的灯火还要惨然。要么前来审问山矾,要么品鸾端煮茶。二者择其一,他还能怎么选?

让翠羽审他,山矾气结:“翠羽只是一只尚未修成仙身的信使鸟儿,它凭何来问我?” 山矾心知辰鱼此人表面嘻嘻哈哈、离题万里,实则深藏不露、直击要害。但明知如此,仍禁不起他言语相激。

辰鱼面无表情,道:“其实翠羽审你最为合适,毕竟你从前是蘼芜君的信使鸟紫羽啊。”

山矾闻言,面色倏然一白,心中立即土崩瓦解。

“紫羽”这个名字已经有六千年无人提及了。他叛族之罪虽成定论,但他是紫羽的这段往事早已埋骨成灰,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挖掘出来曝晒于烈日之下。粲若院一役,蘼芜君曾同时派遣两拨人向天宫报讯,其中一拨便是他。他虽不惧死,却独独害怕面对这桩往事。

香霁殿下消失了六千年,他身边的亲近之人往往会倚仗往日对他的各种熟悉来判断与验证,譬如相貌、年龄、喜好、习惯。而他正因无所倚仗,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他心中认定鸾端就是殿下,却苦无实证。最具讽刺的是,能猜到他是紫羽的必是殿下无疑。山矾倏然一笑,心骨寒彻,道:“他如何猜到我便是紫羽?”

“连主君也不知晓朱厌印咒之事,能有此便利的只有可往返于蘼芜君与先主君之间的信使鸟紫羽,此事并不难推衍,且真正的山矾也毫无必要以紫羽的面目蛰伏在蘼芜君身边,除非那人是香七。”辰鱼看着山矾冷绝艳绝的一张脸,明明肤若脂玉,唇艳若花,心中叹息拥有这般花颜的人却面目可憎。

“原来,他虽对我不理不睬,却早已认出我来。”这位“山矾”低垂花面,恨不能喜极而泣,最终一笑盈盈,如坠梦里。

辰鱼将手拢入袖中,道:“凰族老族首有一双儿女,准确来说,是一对双生兄妹。你兄妹二人生于三月,彼时山矾花开,繁白如雪。老族首直至晚年才得一双儿女,因此,视山矾花开为吉兆。山矾,又名七里香。是以,你兄长名为山矾,你名为香七。山矾是凰族族首未来的承继者,但先天不足,体质羸弱。而你则在殿下择选伴读时被鸟族作为候选者荐至天宫。你不仅出众,更与蘼芜君是同族。原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中途被人搅了局。此后一番因缘际会你冒充紫羽蛰伏在蘼芜君身边。粲若院一役时,蘼芜君遣你向天宫报讯,天宫却没有收到任何讯息。你担心此事败露,隐匿起来,重回凰族取代山矾,成为如今的凰族族首。”

见辰鱼道破事实,香七反觉得释然。她取下发簪,青丝如墨,瞬间飞下若游龙惊跃,与雪白肌肤两相映衬,美艳至极。不必妆镜与梳篱,将这纷纷扰扰的绿云拂来一侧,只以玉手梳理,而后松松绾好。一肌一容无不娇美,明亮四壁,唯映在壁上的影子有一种说不出的颠狂与凄清意味。

她轻轻启齿:“没错,我是香七,多好听的名字。可这六千年来,如洁服蒙尘,被诸人一直称为山矾。你是他亲近之人,可知他别名香二?”

见她眼神流转,唇艳欲滴,竟有种追魂夺魄之美。辰鱼不自觉地向后一挪,一颗心怦怦直跳。他竟不知香七如此美貌,暗想,如此美人还怎么审得下去?鸾端难道就不怕他痴心错付一念之间把香七给放了?转念又一想,鸾端心思俱在查找当年真相,美人在他眼中,或与一堵墙无异。他不知香七为何如此问,有些结舌道:“我,我知晓这个作甚?”

“香二、香七。”香七自顾一笑,眼神一醉,沉浸在似是一对璧人名字的喜悦之中。

辰鱼:——

“在蘼芜君身边做信使鸟的时候,我便知他心志极坚,远非寻常少年。是以,我一直相信他还活着。他虽张网静待我叛乱之举,却不知我并不稀罕那鸟族主君之位,冥冥牵引中只愿他能现身。他心系鸟族,一旦鸟族生出叛乱,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辰鱼想,他倒宁愿你是为了鸟族主君之位。为他一人现身,便不惜令整族动荡。这样的一颗心,谁能承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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