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雨欲来4（2 / 2）
“没有。”他垂头去看木盘上的东西。他只是有些意外，这人能在主子面前对他摆脸色，在放下他的衣物时却又轻手轻脚。
“吴钩。”梅灼平淡地喊了一声。吴钩迅速垂头转身回到他身边站好:“是。”
“看看吧。”
木盘上整齐叠放着他的衣物鞋袜，旁边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小物件。衣服干爽，所有被泥污沾染的东西也被整理得干干净净。
行装越整洁，遐意就越是心惊。自己的全部身家几乎被对面静坐的人清了个底朝天，而对方甚至悠闲地端起茶碗吹了吹，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一笑。
“可是缺了什么？”声音清透如水。
遐意心里惊涛骇浪。眼前举止文雅的人好像成了某种蛰伏的兽类，时时眯着狭长的眼瞳，只等目标露出喉管的契机。
“……没有。”他强迫自己垂下眼，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他颤动的瞳孔。
他指尖摩挲着师父留给他的短刀，指腹掠过刀柄上“小重山”几个字。
“那好。”梅灼放下了茶碗。
遐意没有抬头，但敏锐地感知到了面前人温和的态度骤然转变。
瓷器和桌面碰撞的一声轻响仿佛打碎了他温柔的假象，强势的威压徐徐展开。
从他醒来那一刻开始，笑容清浅的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本能使然，即使只面对这一个人，遐意竟拿出了对付那天能要他命的所有杀手的架势。没有层层包围，没有明枪暗箭，但更为恐怖。
他的下颔线紧绷。既然没打算继续装下去，那倒不如开门见山。
“……你想要什么？平白无故，总不可能是你大发慈悲救我一命吧。”他终于放开了顾忌，深不见底的双眼锋芒毕露。
弯弯绕绕他不会，更喜欢面对面硬着来。
“我说过，你很聪明。”梅灼还是笑着，只是那双寒潭似的眼睛一片冰凉。
他久居高位而养成的气场全开，直接连敬语都省了。
遐意神情不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梅灼讲得不疾不徐:“那么，你应该知道——”他的视线毫不掩饰地在遐意脸上划过一圈，“你这张脸，很招麻烦。”
“先是在鸟鸣涧撞见了那具尸体而被人扣下，后来又到了我手里，个中缘由你心知肚明。”
遐意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脸。
原来那里叫鸟鸣涧。
对面的人神色平和自在，仿佛丝毫不知道他自己言语的分量。
“其次，你也清楚他们是……”梅灼话音一顿，“朝廷的人。而且多半也看得出我和他们一样，都来自你所不熟知的‘朝廷’。至于在下到底姓甚名谁，相信以阁下的玲珑心思，很快也不会是秘密。”
“这算不算回答了阁下的第一个问题？”梅灼微微倾身向前，好像在要一声答复。
遐意哑然，半晌才低声道:“……算。”
“好，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救你。”梅灼轻轻颔首，“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救你？”
遐意冻结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是这人一开始表现的态度太和善，他默认了这一切是一种“帮助”。
“……什么意思？”
“我只是说说而已，不用这么紧张。凡事有两面，我能把你从他们手上救出来，但我不敢保证这对你我就一定有好处。与其说救你，不如说是为你提供另一条路。”
“如果我说我不选这条路，你会放人？”遐意皱眉，生硬地回敬一句。
“我会。”梅灼收了笑模样，目光沉沉地落在遐意眼中。他从果断的两个字听出了这个人口中少有的真情实感，踏实的许诺出口便不会更改。
这场谈话的主动权似乎交到了遐意手中。
“是走是留，听凭阁下意愿。阁下要走，我绝不阻拦，保证能让阁下毫发无损地走出去。”突如其来的反问打乱了梅灼原定的计划，他语气不由地慢了下来，一字一句压迫力十足。
微风吹动门帘，沙沙作响。
因流水般嗓音娓娓道来而不再冷清的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要他选择离开，就可以把莫名其妙横生的枝节一刀斩断，恰恰是他最想要的。
但他也没忘了鸟鸣涧下蒙面人的那双眼睛。他有把握在眼下的状态下杀了他，可是杀他一个只是治标不治本。
跗骨之蛆如影随形，是行走江湖的大忌。
“……如果我留下来呢？”
“如果你留下来，那么……”梅灼疏离的脸上再次显露出得体的笑容，轻飘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肩。
遐意猛然一僵。“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取决于阁下的决定。”
梅灼就是吃定了他一定不会扭头就走。他提出要离开的试探是在他打算之外，不过无伤大雅。猎手的箭总不会因为猎物的狡猾而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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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意最终还是坐着。
“嗯，我很喜欢同阁下讲话，很是舒服明白。”
“是你？”遐意眼眸低沉，听着这人文绉绉地卖着关子就是一阵厌烦。
“那倒不是。不过我应该知道是谁对阁下这么不客气，阁下想听吗？”梅灼慢悠悠地吊着他的胃口。
“有话直说，少来这些客套。”
梅灼头也不回，向站在身旁的人伸出一只手。
吴钩低头从腰间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双手交过去。
遐意猝然握紧了拳头。
通体纯钢的箭矢闪着寒光，坚直有力的线条把玩在梅灼修长如玉的手指间，仿佛还带着那晚钉穿他肩膀的力道。
“京都军备处敕造，锦衣卫专供。”梅灼垂眼瞧着精锐的箭矢，掂掂分量。“精钢铸成，无坚不摧。加上与之相配的□□，刚劲迅猛，一箭就能要人性命。”
说罢，他停顿一下，抬眼看着遐意震惊的双眼，平静补充道:“看来阁下和锦衣卫的关系，要比在下……亲密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