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雨欲来4（1 / 2）

帐外的光暗了几分，是站着的人向床边走来。遐意百般纠结，最终放弃了在来人撩开床帐的一瞬间动手的决定。此人吐息绵长平缓，应最是擅长擒拿搏斗。

此时伤口未愈，不必自找麻烦。

况且，单从眼下来看，他无法分辨对方有没有恶意。

遐意只是微微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一时半会歇了贸然反抗的心思。

毕竟外面坐着的人现在不打算动他。

一只手拨开帷幔，外面暖暖的烛火照了进来。站在床边的人面无表情，一双凌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眼神不怎么友善。

遐意默默垂下浓密的眼睫，看不清神情。

两边床帐都被挂了起来，侍卫模样的人又回到了原处，垂手站在坐着的男人身侧。

遐意本来急切地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在抬眼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被坐在主位上的人吸引了目光。

那人穿着一身素色的圆领袍，头发很规矩地束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扣在齐整的翼善冠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眉眼，和他的声音一样，平和深邃，俊秀却不媚气，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舒服。他坐得端正，通身是温和与放松，但莫名就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场，很能镇得住人。

比遐意想象的更年轻一些，容貌也更好看。

他又从床上坐起来了一点。

“睡得不好吗？”梅灼慢条斯理地伸出一只手支着脑袋，歪头看他。

“没有。”遐意斟酌着补充，下意识想要认真回答这个人的问题，“……多谢。”

坐着的人声音里好像带了点笑意，顺着他的话问:“谢我干什么？”

遐意轻轻咬了咬后牙，这是他紧张时习惯的小动作。他对面前这人模糊的态度摸不着头脑，甚至觉得比之前的刺客更加棘手。

他小心回答:“谢你，给我治伤，还有让我休息。”低沉醇厚的声音划过静谧的室内，让周身气氛更为捉摸不透。

梅灼不置可否，收起了支着脑袋的手，正视着他:“这倒是，阁下可睡了很久。”

“伤得很重啊。”

梅灼言语间带上意味不明的关切。

遐意神思一紧。

来了。

原来这人是在这儿等着。接下来他要问这么多伤是怎么来的，多半会重点关照他的左肩。毕竟贯穿他肩膀的那支刚箭绝非凡品，他跟在师父身边那么些年，什么武器暗器没见过，独独没接触过那样的箭。从骨肉里拔出箭头时他的神智还算清醒，亲眼见过左肩上形状特别的创口。

刺客的事还是不说为好。

“……嗯。”遐意沉闷着，没了下文。

梅灼上半身微微向后靠了靠，做出一个等待的姿势。然而遐意向来能忍，于是好长时间里，满耳只有萧索的风声。

梅灼清润的眼眸扫过他握着的手，描摹修长有力的指节。只是轻飘飘一眼，他神色平淡地移开了目光。

半晌，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吴钩。”他轻声吩咐。

身边候着的人欠欠身，很快退了出去。

名字叫……吴钩？

遐意朝吴钩离开的方向侧过头，只见得一条幽深的门廊。他眉头皱了皱。

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共处一室让他很不舒服。

准备好的一通说辞倒没派上用场。他回头正面迎上梅灼的眼睛，目光中阴沉的探究毫不掩饰。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梅灼像是没听见他毫不客气的质问，慢慢眯了眯眼，答非所问道:“阁下……很聪明。”

聪明在看得出吴钩身手过人，聪明在选择等他最大的威胁离开后再展露锋芒。

这句话让遐意感到一丝不对劲。“阁下”是正式的敬称，而“很聪明”的评价则多少有些……不太尊重。他谨慎地住了口。

“能下床吗？”梅灼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听不出半点气恼，“我让人去取阁下的东西，总要下床看看吧。躺着终归不大方便。”

遐意顿了顿，抬脚下床。他睡了很久，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只留一点久睡的酸软。

就连床下的鞋都换了新的。他蹙眉换上，裁剪细致的布鞋尺码合适，柔软服帖。

梅灼礼貌地等他整好了衣服才抬眼看他，沉默地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脸从昏暗处来到灯下，停在他身前。立体的眉骨、深沉的眼睫、直挺的鼻梁，还有微微抿紧的嘴唇。

世间怎么会有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

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的脸，有一瞬恍神。

烛火在遐意眼下投射出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平添几分阴郁。他就站在离梅灼几步远的位置，两人正面相对。

他轻声开口打破了长久的沉寂:“在看我的脸？”

梅灼眨眨眼睛，好像被他有些突兀的开口唤醒了。

“抱歉。”他低下了头，随即抬手示意对面的座椅，“请坐吧。”

遐意坐下，毫不意外看见梅灼又恢复了面上浅淡礼貌的笑意。这一套道歉看坐来得行云流水，刚才情绪的缺口眨眼之间就被补得严严实实，完美的举止可谓天衣无缝。

他细细思考，正要出声。

门帘掀起，吴钩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大人，都在这里了。”

言罢，吴钩转头朝遐意投来冷冰冰的一暼，满是怀疑的意味。

怀疑什么？遐意更是警觉。

这个侍卫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太好。

梅灼点点头，看向他，“阁下的衣物行装，清点一下吧。”

吴钩面无表情地向他走来，把木盘放在他身侧的桌子上，声音很轻。

遐意一挑眉。

“有什么不对吗？”身材高大的青年站得笔直，音调冰冷无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