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交易2(2 / 2)

弗洛里安有些诧异,但他还是用一贯的、平缓又温和的语气回答:“你当然不需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我也不希望你变成那种只会呆在房间里的人——你不需要通过这些来证明什么。即使你在某一天不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成为禁锢你的枷锁,我只是你一段生命中的引导者,而不是你一生的囚笼。”

这些句子轻柔地拥抱住了尼亚斯少年,这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幸福的眩晕。他深蓝色的眼睛立马被涌出来的眼泪占据——多么令人难堪的眼泪!

赛拉诺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完全陌生的情绪中,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脸颊上的红色变得比几分钟之前更加鲜活。他多么想去拥抱弗洛里安,甚至是去亲吻这位维埃南贵族的脸颊,但他的灵魂早已被烙上了肮脏而屈辱的标记,他又怎么敢伸出手去玷污这个高尚的人呢?

他发出呜咽,像是出生后就被母亲抛弃的幼兽,哀哀地、垂死地。“这些过于温柔的单词已经将我过去的一切击溃了……”他一面落泪一面想,甚至惊讶于自己的感性——就像那些歌剧中陷入恋爱的角色们,他想起那句夸张却又无比贴切的台词:“倘若我今后再也不能拥有它们,就请让我在这一刻的幸福里死去吧……”

弗洛里安看着这孩子过于强烈的反应,心中的怜悯迅速地膨胀起来,他忽地产生了一种想要将这孩子永远的、牢牢的拴在自己身边的冲动。他发觉这孩子身上有一种难以觉察的、天然的气质,叫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给赛拉诺递上手帕,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冷静,但他的句子却不像之前一样“逻辑又富有诗意”——一位和他长期合作的剧作家总是如此评价。“我还要在西里雅呆一阵子……你明天可以自己出去买些生活用品——或者等我们回到维埃南再说?我可以让凯特琳带你去。”

“……维埃南。”过了好一阵,赛拉诺才闷着声音说,他已经不再流泪了,而且正为方才自己无礼又激烈的反应感到羞愧。“我不想让这里的人因为我而议论什么……”他说,之后又小声接上一句:“尤其是……对您不利的事情。”

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日子,这确实是大多数人都会认可的选择。弗洛里安耸了耸肩,没有对少年的说辞评价什么。他安静地看着赛拉诺用手帕擦掉眼泪,然后把它抚平、折好——过于小心,过于认真,以至于这条手帕看起来甚至可以再一次拿去商店里售卖一样。

马车载着两人回到了西里雅总督的庄园,而当赛拉诺被弗洛里安牵在身边踏进宅邸时,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不安,他害怕这些惨白色的建筑把自己吞噬,即便他就靠在弗洛里安身边。

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琐事上的乐师长并没有觉察到少年的异样,或者说,这个尼亚斯少年非常擅长于掩盖自己的不适,他只是像受了凉一样微微蜷起肩膀,从弗洛里安的手掌上汲取唯一的暖意。

乐师长原本在应付总督府的卫兵,被攥紧手指后下意识地便搂着赛拉诺的肩膀,把这个“冷得发抖”的孩子卷进了自己的斗篷里。

卫兵也许捕捉到了这个动作,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谄媚表情,飞快地将乐师长和他“瘦弱又胆小的情人”放了进去。

等弗洛里安反应过来时,他才发觉自己的手还搭在赛拉诺的肩膀上。

“抱歉,”他立刻把手抽了回来,即使这样会让他们之间的姿势显得有些怪异,“你并不喜欢肢体接触,对吗?”

赛拉诺像是被道破了什么耻辱的秘密一般垂下头去,沉默好一阵之后,才用一种堪堪能盖过雨声的声音说:“是的,先生。”

“这没什么好羞愧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的习惯、癖好或是好恶。”弗洛里安说,有些为自己开脱的意思。

西里雅总督已经站在门前等着了,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酒味,很显然,自弗洛里安前往大纺织厂之后,这家伙就把自己完全扔进了酒精的麻醉里。

他努力抻直了自己,尽量让自己的肚子显得不那么圆润而膨胀,以免招来这位“刻薄无情又像个机器一样”的乐师长的讽刺——他并没有真正和弗洛里安相处太长时间,因而这些印象都来自于维埃南大街小巷的议论。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种略显滑稽的行为是没有必要的——弗洛里安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像是永远只会朝向一个方向一样粘在旁边这个年轻人身上,甚至随手将斗篷和外套递给他,这对于一个总督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侮辱。

“先生?”总督尴尬地将这些沾了水衣物递给一边的仆从——尽管他们都低着头,但总督还是从他们的沉默里品味出了一丝嘲弄。

弗洛里安转过身来,露出一种困惑而惊讶的表情:“我一定是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了,你知道的,这种情况对于一个需要把自己的思维时刻奉献出来去取悦缪斯女神的人来说相当常见。不过我还是请求你的原谅,先生。”他一面说,一面侧开身子,把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让了出来:“这是我的学生。”

学生,总督在心里玩味地咀嚼着这个称呼,弗洛里安在他眼里忽地变得“正常”了一些——原先的乐师长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应该被请进教堂做礼拜的牧师,不过现在,他觉得这个板正的维埃南人和他所熟知的权贵们总算是有了一些共同点,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啊……看来您还不完全是尊圣约翰大理石雕像。”总督开着玩笑道,“亚努,去叫烧水工再把浴室热起来,我们可不能让乐师长和他的学生没有热水用。”

他刻意加重了“学生”这个单词的音调,以至于弗洛里安向他皱着眉投来了不解的眼光,而那个年轻人的反应则更像是受惊的兔子,担忧地抬起头看向了乐师长——这让总督先生在火焰不断跳动中产生的晦暗与朦胧的光影之间捕捉到了这个“甜蜜情人”的样貌。

一张不那么标准的尼亚斯面孔,深色的头发、深色的眼睛、然而皮肤却像北部的维埃南人一样苍白。总督在心里评价道,他确信自己见过这张面孔——在西里雅大纺织厂。

弗洛里安没有给总督留下太多遐想的机会,他飞快地领着他的新学生朝着客厅走去,离开前没有忘记用那种“和善而不容拒绝”的声音向总督要求另外一间房间。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