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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里头是不是装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唔。没错,”灵思风说,接着又补充道,“是半块砖。”

“可这半块砖头拥有巨大的力量?”

“呃,你可以拿它撑起东西。如果你再找个一样的,你就有一整块砖了。”灵思风慢吞吞地说。他正借助一种效果十分差劲的渗透作用慢慢吸收着目前的情况,同时还要分心监视法杖。它正在男孩手里转动,模样很凶险。

“那么,这是一块普通的砖,装在一只袜子里。放在一起就变成了武器。”

“唔。没错。”

“它是怎么起作用的?”

“唔。你把它挥起来,然后你,拿它砸什么东西。或者有时候砸到你自己的手背,那时候。”

“然后也许它就会摧毁整座城市?”科银问。

灵思风望进科银金色的眼眸,然后又看看自己的袜子。好几年以来,他每年都把它穿上去、脱下来好几次。袜子上有补丁,他对它们已经很熟悉,还很有感——呃,好吧,熟悉就够了。有些补丁还拥有自个儿的小补丁呢。可以用在这只袜子上的形容词很不少,但城市摧毁者的名号绝对不在其中。

“其实谈不上,”最后他说,“它倒是能杀个把人什么的,不过楼肯定不会塌。”

此时此刻,灵思风大脑运转的速度就像大陆板块漂移的速度一样快。一部分神经告诉他,他面前这个正是大法师,但它们却与大脑的其他部分发生了正面冲突。关于大法师他听过的传闻数不胜数:大法师的力量、大法师的法杖、大法师有多可怕以及等等等等。可就是没人跟他提到过大法师的年纪。

他瞟了眼法杖。

“那么,那东西又是干吗的?”他字斟句酌地问。

法杖也说话了,你必须杀掉这个人。

在场的巫师原本正小心翼翼地挣扎起身,如今又全部重新扑倒在地。

校长帽的声音已经够可怕了,但法杖的声音却尤有过之:它带种金属的质地,精确到了极点。它似乎并不提供建议,仅仅指明未来必须往哪个方向前进。它让人感到无法拒绝。

科银半抬起胳膊,又犹豫起来。

“为什么?”他问。

你不可能违抗我。

“你不必这么干,”灵思风慌忙插话,“它不过是个东西。”

“我看不出我干吗要伤害他,”科银道,“他就像只怒气冲冲的兔子,看起来全没什么害处。”

他公然反抗我们。

“我没有。”灵思风拿着砖头的胳膊闪电般藏到背后,同时努力无视关于兔子的那部分言论。

“我干吗老要照你说的做?”科银对法杖说,“我总是照你说的做,结果对大家根本一点帮助也没有。”

必须让人畏惧你。难道你就什么也没学到吗?

“可他看起来那么好笑。他拿了只袜子。”科银说。

他尖叫起来,拿法杖的胳膊一弹,模样很诡异。灵思风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

你要遵照我的命令行事。

“不。”

你知道对坏孩子会有什么处罚。

噼啪一声之后,空气中有了肉烤焦的气味。科银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嘿,我说等等——”灵思风喊道。

科银睁开眼睛。它们仍然是金色,但如今掺进了一点点棕色。

灵思风猛地一甩胳膊,袜子嗡嗡叫着画出一个大圆,正中法杖半中央。砖块砰地爆成灰烬,羊毛也烧起来。法杖从男孩手里落下、在地上翻滚。巫师们纷纷抱头鼠窜。

法杖滚到墙边,弹起来,冲出了墙外。

但它没往下掉,而是在空中稳住,原地转个圈又飞快地冲了回来。它背后拖着一大串第八色火花,发出的声音活像是把锯子。

灵思风把呆若木鸡的男孩推到自己身后,丢开破袜子,一把抓下自己的帽子疯了似的使劲挥舞。法杖朝他冲过来,从侧面砸中他的脑袋,那股冲击波差点把他的上下牙焊死在一起。灵思风被掀翻在地,活像株歪歪扭扭、弱不禁风的小树。

法杖闪烁出红热的光芒,它在半空中再次转身,飞也似地开始冲刺,显然准备痛下杀手。

灵思风挣扎着半撑起身子,恐惧让他没法转开视线。他眼睁睁看着法杖从冰冷的空气中猛扑上来。也不知为什么,空气里似乎充满了雪花。还染上了一丝丝紫色,又多出了些蓝色的斑点。时间放慢脚步,最后像台没上够发条的留声机一样磨磨叽叽地停了下来。

灵思风抬起头,那见几英尺之外出现了一个穿黑衣的高个子。

这,当然,就是死神。

他把亮闪闪的眼眶转向灵思风,用海底裂缝坍塌一样的声音跟他打了个招呼:下午好。

说完他转过头去,仿佛自己刚刚已经完成了任务。他盯着远处的地平线瞧了一会儿,还用一只脚在地上顶悠闲地打起了拍子。那声音活像一大口袋响葫芦。

“呃。”灵思风说。

死神好像这才又想起他来。有事么?他的口气还挺礼貌。

“过去我老想着这一刻会是什么样。”灵思风说。

死神把手伸进乌黑的袍子,从某个神秘的褶皱里掏出一个沙漏。他朝沙漏里瞅瞅。

当真?他含含糊糊地问。

“我猜我没什么可抱怨的,”灵思风一脸崇高,“我这辈子过得好极了。嗯,相当好。”他迟疑片刻,“那个,也不是那么好。我猜大多数人都会说它其实挺糟的。”他又考虑半晌,“至少我会这么说。”他半是自言自语地补充道。

你究竟在嘀咕什么呢,我说?

灵思风彻底糊涂了,“你不是在巫师快死的时候就会露面吗?”

当然。而且我得说,今天你们这些人可让我忙活坏了。

“你怎么能同时出现在那么多地方?”

组织工作到位。

时间恢复了。法杖悬在灵思风身前,距他不过几英尺,现在它尖啸着重新开始冲刺。

然后,只听铛的一声,科银单手抓住了它。

法杖发出的声音仿佛一千块指甲划过玻璃。它疯狂地上下蹦弹,拼命摇晃握住自己的胳膊,从头到尾都喷发出邪恶的绿色火焰。

原来如此。到最后,连你也辜负了我。

科银呻吟起来,掌中的金属红了又白,但他依然没有松手。

他猛地伸直胳膊,从法杖喷薄而出的能量咆哮着越过他身边,在他头发上燃起火花。巨大的能量抽打着他的袍子,让它显出古怪而令人不快的形状。科银尖叫着把法杖转过来,猛砸在墙上,石头上冒出许多泡泡,留下一道长长的线条。

然后他把它丢开了。法杖乒乒乓乓地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巫师们四散奔逃,有多远躲多远。

科银缓缓跪倒,浑身都在发抖。

“我不喜欢杀人。”他说,“我觉得这肯定不对。”

“就是这话。”灵思风热切地附和。

“人死之后是什么样?”科银问。

灵思风抬头瞥一眼死神。

“我想这问题是给你的。”他说。

他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死神说,除非他自己愿意。

只听一声微弱的咔嗒,法杖朝科银身边滚了过去。男孩低下头,满脸惊恐地看着它。

把我捡起来。

“你不必那么干。”灵思风再次为他鼓劲。

你不可能反抗我。你不可能打败你自己。法杖说。

科银很慢很慢地伸出手。他捡起了法杖。

灵思风瞄了眼自己的袜子。袜子只剩下一点点烧焦的羊毛;它充当战争武器的生涯固然短暂,却已经受了致命伤。如今任何缝衣针都救不了它了。

现在杀了他。

灵思风屏住了呼吸。围观的巫师们屏住了呼吸,就连没有呼吸可以屏住的死神也紧紧抓住了自己的镰刀。

“不。”科银说。

你知道对坏孩子会有什么处罚。

灵思风看见大法师的脸色变得煞白。

法杖的口气变了。它开始花言巧语。

没有我,还有谁能告诉你该怎么做呢?

“这倒是真的。”科银慢吞吞地说。

看看你已经有了多大的成就。

科银的视线缓缓扫过一张张惊惧的面孔。

“我在看着。”他说。

我教会了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在想,”科银说,“你知道的还不够多。”

忘恩负义的家伙!是谁赋予了你命运?

“是你。”男孩说着抬起头。

“现在我明白,我错了。”他静静地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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