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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思风试着在咬紧牙关的同时放声尖叫。

他的脚踝已经出汗了。

“我才不要坐什么飞毯!”他嘶嘶地说,“我害怕地面!”

“你是说怕高吧。”柯尼娜道,“别傻了。”

“我说的是啥我自己清楚!最后结果你的是地面不是高!”

阿尔-喀哈里的战斗仿佛一片锤头状的云,在它翻腾汹涌的深处能听见古怪的形状,看见奇特的声音。时不时的、脱靶的魔法会烧到城里。在它们降落的地方,事情变得有些……有些不同。

鳄鱼神奥夫勒是这座城市的保护神,如今它的神庙变成了一个糖做的丑东西,总共五个维度。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有一大群蚂蚁正把它当饭吃。

此情此景无异于对失控的社会动乱发出了深刻批判,可惜却很少有人表示欣赏,因为大多数人都在逃命。他们在肥沃的大地上鱼贯而行。有些人选择了坐船,但这一逃脱方式很快就被摒弃了,因为港口的大多数地方都变成了沼泽,另外不知为什么,竟还冒出两头粉红色的小象筑起窝来。

惊慌失措的道路底下是排水沟,两旁长满芦苇,行李箱正在里头游泳。它前方不远处有一堆小鳄鱼、大鳄龟和老鼠蜂拥出水,争先恐后地逃到岸上。推动它们的动物本能尽管十分模糊,但却精确到了极点。

行李箱的盖子保持着一种阴沉而坚定的表情。它对这世界没什么要求,只除了其他所有生命形态的彻底毁灭,但眼下它最最需要的却是它的主人。

沙里发的宝库很容易识别——这房间实在空得吓人。门挂在铰链上,木条封死的壁龛也被撬开。许许多多被人砸烂的箱子扔得到处都是。这景象让灵思风突然有些内疚,他花了大约两秒钟,寻思行李箱到底去了哪里。

房间里出现了一阵充满敬意的沉默。每次某人损失大把金钱的时候总会有这样的时刻。奈吉尔晃到一旁,戳戳附近的箱子,妄想根据第十一章的指示找到暗格。

柯尼娜弯腰捡起一小块铜币。

“真可怕。”最后灵思风说,“一个没有宝物的宝库。”

沙里发站起来,一脸灿烂的笑容。“不用担心。”他说。

“可你的钱全被偷了!”柯尼娜道。

“是那些仆人,我猜,”柯瑞索说,“太不忠诚。”

灵思风给他一个奇怪的眼神,“你不觉得担心?”

“不怎么厉害。我本来也花不了多少钱。我一直很好奇,不知道当穷人是什么感觉。”

“现在你有大把机会可以尝试了。”

“需要特殊培训吗……”

“大可不必,”灵思风说,“当着当着自然就会了。”远远地传来爆炸声,一部分天花板变成了果冻。

“呃唔,打扰一下,”吉尔说,“刚才提到的飞毯……”

“没错,”柯尼娜道,“飞毯。”

柯瑞索朝他们露出一个略带醉意的亲切微笑。

“啊,没错。飞毯。沙漠黎明那有着粉色臀部的珍宝啊,按一下你身后那尊雕像的鼻子。”

柯尼娜红着脸,遵照指示走到鳄鱼神奥夫勒的绿色大雕像前,完成了那很有些亵渎的动作。

什么也没有发生。隐藏的隔间坚持不肯出现。

“唔。试试左手。”

她试着拧了一下。柯瑞索挠挠头。

“或许是右手也说不定……”

“如果我是你,一定会努力把这些事儿记记清楚。”柯尼娜语气严厉,刚刚的一招仍然没有奏效,“已经不剩多少我愿意碰的部分了。”

“那边那个是什么?”灵思风问。

“如果那不是尾巴看我怎么收拾你。”柯尼娜说着踢了它一脚。

远处传来金属的呻吟,就好像有只平底锅受了伤。雕像开始颤动,紧接着墙里有什么东西大声地咚咚响。鳄鱼之神奥夫勒沉甸甸地挪到一旁,他背后是一条通道。

“祖父修的,用来安置那些比较有趣的财宝。”柯瑞索道,“他非常——”他搜肠刮肚地琢磨半晌——“足智多谋。”

“如果你们以为我会进去这种地方——”灵思风说道。

“站开,”奈吉尔骄傲地说,“我先走。”

“里头可能有机关——”柯尼娜有些疑心。她瞥了沙里发一眼。

“喔,很可能的,我天堂的瞪羚啊。”他说,“六岁之后我就没再进去过。有几块地板最好别踩,我记得。”

“别担心。”奈吉尔瞅瞅漆黑的通道,“相信不会有什么陷阱能逃过我的眼睛。”

“在这方面经验挺丰富,嗯?”灵思风酸溜溜地说。

“这个嘛,第十四章我从头到尾都能背得。还带插图呢。”奈吉尔一头扎进阴影里。

他们等了好几分钟。当时的情形大致可以称作一片惊恐的死寂,只有通道里会不时传来砰砰声和压抑的哼哼。终于,奈吉尔的声音从远处一路回荡到洞口。

“里头什么也没有,真的,”他说,“我全试过了。石头一样稳定。肯定是全卡住了什么的。”

灵思风和柯尼娜交换一个眼色。

“他对机关压根儿一窍不通。”她说,“我五岁的时候父亲曾经在一条道上装满了陷阱,要我从头走到尾,只为了教我——”

“他走到底了,对吧?”灵思风问。

有动静。声音仿佛湿漉漉的手指拖过玻璃,那不过放大了十亿倍。地板也抖起来。

“反正我们也没别的法子。”他一头扎进了通道,其他人随即跟上。很多了解灵思风的人都把他看成是两条腿的金丝雀。随便哪个矿工都会愿意带他下矿坑。一般都认为,假如灵思风仍然直立不倒,也没有逃之夭夭,那么希望总还是有的。

“真有意思。”柯瑞索道,“我,盗取我自己的宝物。如果我抓住我自己,我可以叫人把我丢进蛇坑里。”

“不过你可以求你自己大发慈悲。”柯尼娜疑神疑鬼地瞟着盖满灰尘的石刻。

“哦,不。我想我会给我一个教训,让我不敢再犯。”

他们头顶咔嗒一声,一小块石板滑开,锈迹斑斑的金属钩子摇摇晃晃地缓缓降下。一根棍子嘎吱嘎吱地从墙上弹出来,敲了敲灵思风的肩膀。巫师飞快地转过身,先前的钩子趁机在他后背贴上一张黄色的告示,然后又缩回天花板。

“它干了什么?它干了什么?”灵思风一面尖叫一面试图阅读自己的肩胛骨。

“上面写着,踢我。”柯尼娜说。

在呆若木鸡的巫师身旁,一块墙面往上滑起。在一组复杂的金属关节后头,一只穿着靴子的大脚有气无力地晃动几下,然后整个从膝盖断开了。

三人默默地看着它。最后柯尼娜评论道:“我们的对手是个乖张的家伙,看得出来。”

灵思风小心翼翼地揭下告示,松手让它飘落在地。柯尼娜推开他昂首阔步往前走,一脸谨慎的愤怒。一只金属手从弹簧上伸出来,挺友好地朝她晃晃,可她并不跟对方握手,反而顺着它蜕皮的电线找到了一个大玻璃罐子,里边是一对已经腐蚀的电极。

“你祖父挺有幽默感?”她问。

“哦,是的,总喜欢找机会好好乐乐。”柯瑞索道。

“哦,好极了。”柯尼娜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一块石板;在灵思风看来,它跟它的同胞压根儿没啥区别。什么地方的弹簧可怜巴巴地哼哼几声,一根掉了毛的羽毛掸子哆哆嗦嗦地从墙里伸出来,高度正好跟人的胳肢窝相当。

“我真想认识认识这位前沙里发,”柯尼娜咬牙切齿地说,“不过不是为了跟他握手。你最好帮我搭个马扎,巫师。”

“抱歉?”

柯尼娜指指正前方半开的石门,满脸的不耐烦。

“我想瞧瞧那上头。”她说,“你只需要把两只手握在一起让我可以站在上头,明白?你怎么竟能够无用到这种地步?”

“有用总是让我惹上麻烦。”灵思风嘟囔道。柯尼娜温暖的身体摩擦着他鼻子,巫师努力想无视它。

他能听到她稳稳站到了门上。

“不出所料。”她说。

“是什么?悬空的可怕利矛?”

“不是。”

“尖利的栅栏,随时准备刺穿——?”

“是只桶。”柯尼娜冷冷地说。她推了它一下。

“什么?里边是不是装着滚烫的、剧毒的——?”

“石灰水。只不过是放了很久很久、已经凝固的石灰水。”柯尼娜跳下来。

“不愧是祖父,”柯瑞索道,“永远不会无聊。”

“哼,我可受够了。”柯尼娜指着通道的尽头,语气坚定,“跟上,你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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