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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战斗仍然如火如荼,损坏着宇宙秩序的结构,削弱了现实的围墙,很可能会将摇摇欲坠的时空整个推入地堡空间的黑暗之中……

根据有一个版本的故事,这时众神介入了,但神仙其实很少插手人类的事务,除非他们能从里头找到乐子。另一个版本——也是巫师们自己讲述并且写进他们书里的那个——说巫师们主动聚在一起,为了整个人类的缘故友好地解决了彼此的争端。大家一般都接受这一说法,尽管从本质上讲它发生的可能性就跟用铅做成的救生圈一样大。

真相很难被钉在纸上。在历史的浴缸里,真相比肥皂还滑溜,想要找到它的难度也大得多……

“那后来到底怎么回事?”柯尼娜问。

“这无关紧要,”灵思风一脸忧伤,“关键是这一切都会重新来过。我能感觉得到。我有这种才能。世界里流进了太多魔法。会有一场可怕的战争。很快就会发生。这次碟子太老,受不住了。一切都已经磨损得太脆弱。死亡、黑暗和毁灭正扑面而来。末日近了。”

“死神四处游走。”奈吉尔热心地补充道。

“什么?”灵思风被打断了思路,不由有些气恼。

“我说的是,死神四处游走。”奈吉尔说。

“他到处走我倒无所谓,”灵思风说,“那些反正都是外国人。我担心的是死神跑到这儿来。”

“那不过是个隐喻。”柯尼娜说。

“你们就只知道这样而已。我见过他。”

“他什么样?”奈吉尔问。

“这么说吧——”

“嗯?”

“他不需要理发师。”

太阳就像钉在天上的一盏喷灯,而在沙子与红热的灰烬之间,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颜色而已。

行李箱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子,晃晃悠悠地穿过滚烫的沙丘。箱盖上,几道黄色的黏液正迅速变干。

不远处有块锥形的岩石,表面的形状和温度都类似一块耐火砖。一只客迈拉停在上头,正监视着一个孤身跋涉的长方体。客迈拉是个极为罕见的濒危物种,而眼前这只也不会为改善这一状况做出任何贡献。

它仔细地判断时机,爪子一蹬,展开强韧的翅膀,朝自己的猎物猛扑下去。

客迈拉的猎食技巧通常是这样的:一个俯冲,从猎物头顶低空掠过,用自己热辣辣的呼吸把对方稍微烤一烤,再转过身以一口尖牙撕裂自己的晚餐。喷火那部分它倒是完成了,但接下来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它的经验告诉它,自己此时应该面对一个惊慌失措、呆若木鸡的牺牲品,结果它却发现自己跌落地上,面前还有个被烤焦的行李箱火冒三丈地冲过来。

行李箱唯一的情绪就是愤怒。它头痛了好几个钟头,这期间全世界似乎都企图对它发动攻击。它受够了。

行李箱把倒霉的客迈拉踩成了沙地上油腻腻的一堆,然后停下半响,好像是在考虑自己的未来。很显然,不属于任何人比它原先想象的还要困难得多。它隐隐记起为别人服务的好时光,那时候它还拥有属于它自己的衣柜呢。

它很慢很慢地转过身,不时停下来打开盖子,就好像是在嗅着空气里的什么味道——假如它有鼻子的话。终于它似乎下定了决心——如果它有心的话。

校长帽和戴帽子的人也在大踏步前进,他们坚定地走在大法之塔底下。这里曾经是举世闻名的洛克西,如今只剩下了一片瓦砾。三个不情不愿的随从拖拖拉拉地落在后面。

塔底有门。幽冥大学通常都是敞开大门,这里的门却关得很紧。它们仿佛在发光。

“你们三个能站在这儿实在是三生有幸。”帽子透过阿必姆松垮垮的嘴巴说道,“就在这一刻,巫术不再逃跑,”他睥了灵思风一眼,“它将开始反击。你们会永远记得这一刻,直到生命终结。”

“你是说,直到午饭那时候?”灵思风有气无力地问。

“仔细看好了。”阿必姆说着伸出两只手。

“只要一有机会,”灵思风对奈吉尔窃窃私语,“我们就逃,明白?”

“往哪儿?”

“从哪儿。”灵思风道,“重要的是从哪儿。”

“我不信任这个人。”奈吉尔说,“我尽量避免单凭第一印象去判断一个人,但我绝对相信他没安好心。”

“他让人把你扔进了蛇坑里!”

“或许当时我就应该有所觉察。”

大维齐尔开始嘟嘟囔囔。灵思风寥寥无几的才能里正好包含了语言天赋,可就连他也没听出对方说的是什么,不过听起来它仿佛是专门为这样的嘟囔而设计的。语言仿佛镰刀一般从众人脚踝的高度盘旋而出,阴暗、血红、冷酷无情。它们在空中描绘出复杂的旋涡,然后轻轻往高塔的门飘去。

被它们碰触的白色大理石变成了黑色,然后化为齑粉。

等到残渣飘落地上,一个巫师走出门来,上上下下把阿必姆打量了一番。

灵思风早已习惯了巫师们花哨的打扮,但眼前这位实在不同凡响。他的袍子里塞了无数衬垫,各种奇妙的褶皱仿佛雉堞和扶墙,看样子极有可能出自一位建筑师之手。与衣服配套的帽子也很不一般,活像是结婚蛋糕同圣诞树亲密接触后的成果。

在巴洛克式的高领与金线镶边的帽檐之间有个小小的缺口,从里头往外瞅的那张脸实在有些叫人失望。它显然认定一小撮邋邋遢遢的胡子能改善自己的形象。它想错了。

“那该死的是我们的大门!”它说,“你要后悔的!”

阿必姆把双手环抱胸前。

这似乎让对方更加火冒三丈。巫师猛地抬起胳膊,把手从袖子上的蕾丝花边里解放出来,然后透过袖口送出一道尖啸的火光。

火光正中阿必姆的胸口,化作一团白热的光芒反弹开。片刻之后,蓝色的残影渐渐消失,灵思风发现阿必姆毫发无伤。

阿必姆的对手则手忙脚乱,急着扑灭自己衣服上的小火花。完事之后巫师抬起头,眼里闪着凶光。

“你似乎还不明白,”巫师哑着嗓子道,“现在你遇上的可是大法。你没法对抗大法。”

“我能使用大法。”阿必姆说。

巫师咆哮着掷出一颗火球,它飞向阿必姆,眼看离那讨人厌的微笑仅仅几寸之遥,却提前爆炸了。

巫师脸上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气。他再接再厉,从无限中召唤来一道道滚烫的蓝色魔法,直击阿必姆的心脏。阿必姆把它们通通挥开。

“你的选择很简单。”他说,“你可以加入我,或者死。”

就在这时,灵思风注意到自己耳边有种规律的刮擦声。它带着种教人不快的金属质地。

他半转过身,再一次体验到了时间放慢脚步时那种很不舒服的刺痛感。

死神正拿块磨刀石打磨镰刀的刀刃,他停下来朝灵思风点点头,类似于专业人士之间的招呼。

他把一根指骨放在嘴唇上,或者更准确地说,放在如果他有嘴唇就会是他嘴唇的那个地方。

所有的巫师都能看见死神,只不过他们倒不一定愿意有这样的荣幸。

灵思风耳朵里砰的一声,死神消失了。

阿必姆和他的对手被一圈凌乱的魔法环绕着,其中阿必姆显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灵思风飘回活人的世界,正好看见他伸手抓住巫师那缺乏品位的衣领。

“你打不过我,”阿必姆用帽子的声音说,“我用了两千年时间练习如何让力量为我所用。我可以从你身上汲取力量。臣服于我,否则你连后悔的时间都不会有。”

巫师不停挣扎,而且很不幸的,任由自尊心战胜了谨慎。

“绝不!”他说。

“死。”阿必姆建议道。

灵思风这辈子见过不少怪事,其中大多数都是被逼无奈才看的,但他还从没看过有人真的被魔法杀死。

巫师不杀普通人,因为⑴他们很少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以及⑵这被认为是一种缺乏体育精神的举动,还有⑶这样一来做饭种庄稼之类的事该交给谁来打理呢?而用魔法杀死自己的巫师兄弟则几乎是毫无可能的,因为任何小心谨慎的巫师都会用无数防护咒语把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没有一刻放松。年轻巫师在幽冥大学学到的第一件事——除了自己挂衣服的挂钩和厕所的位置以外——就是他必须随时随地保护好自己。

有些人觉得这简直是偏执到了极点,可他们想错了。偏执狂只不过以为所有人都想干掉自己,巫师们则很清楚这一点。

眼前这个小巫师,他的精神防御约等于三尺厚的回火钢,如今它却像喷灯下的黄油一样,融化成条条小溪,消失得无影无踪。

假如真有语言能形容巫师接下来几秒钟的遭遇,这语言肯定是被禁锢在幽冥大学图书馆一本疯狂的大辞典里。至于说究竟都有些什么落进了灵思风的眼睛,这恐怕还是留给大家自行想象比较好;不过么,那样痛苦扭曲的情状,如果你真能想象出来,那大家肯定应该给你穿上那套有名的白色帆布紧身衣,还不能忘了加长的袖子。

“如是所有敌人都将毁灭。”阿必姆说。

他抬起脸看向塔的高处。

“我发出挑战。”他说,“根据魔法传承,不敢接受的人都必须追随我。”

接下来,由于好多人都伸长了耳朵,所以出现了一阵漫长、沉重的停顿。过了许久塔顶才终于传来一个声音,它有些迟疑地喊道:“根据魔法传承的哪个章节来着?”

“我就是传承象征。”

远处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然后刚才的声音又喊道:“传承已经死了。大法高于——”

这句话以尖叫结尾,因为阿必姆抬起左手,往说话人的方向放射出一道细细的绿色光芒。正中目标,分毫不差。

差不多就在这时候,灵思风意识到自己的四肢又听使唤了。帽子暂时对他们失去了兴趣。他瞄了眼身旁的柯尼娜。刹那间他们已经达成无言的共识,两人各抓住奈吉尔的一只胳膊转身就跑,直到有好几堵墙把他们同高塔隔开。灵思风一面跑一面等着什么东西砸中自己的脖子,比如整个世界之类的。

三人都瘫倒在瓦砾里,呼哧呼哧直喘气。

“你们没必要这么干。”奈吉尔嘟囔道,“我正在做准备呢,准备好好收拾他。要是你们老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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