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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一件旅行用品真有什么必不可少的需求,那就是一个主人。于是行李箱跌跌撞撞地迈开步子,它走在滚烫的沙子上,心里充满了希望。

“恐怕现在没时间介绍了。”灵思风正说着,远处有部分宫殿砰一声坍塌下去,他们脚下的地板也跟着发生了共振,“我们应该赶紧——”

他发现自己是在自说自话。

奈吉尔松开了剑柄。

柯尼娜跨步上前。

“哦,不。”灵思风道,然而已经太迟了。世界突然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包含着奈吉尔和柯尼娜,另一部分包含所有的等等等等。两人之间的空气噼啪作响,而且很可能,在他们那边,远远的交响乐正在演奏,知更鸟正在啁啾,可爱的粉红色云朵正飞快地从空中飘过,此外还有其他一切应景的东西。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区区几座坍塌的宫殿连半点引人注意的机会也没有。

“我说,或许咱们还是该简单介绍一下。”灵思风绝望地说,“奈吉尔——”

“——毁灭者奈吉尔——”奈吉尔一脸如梦似幻的神情。

“好吧,毁灭者奈吉尔,”灵思风说着又补充道,“兔巴忒。”

“勇者兔巴忒之子。”奈吉尔说。灵思风瞪了瞪眼,然后耸耸肩。

“好吧,管他是谁。”他只能让步,“反正,这是柯尼娜。真巧,因为你肯定很想知道她父亲就是呃呃呃。”

柯尼娜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了灵思风的脸。只要她的手指略微施加少许压力,就能把他的脑袋变成一颗保龄球。

“当然我很可能搞错了。”等她把手拿开,他立刻补充说明,“谁知道呢?谁在乎?这有什么要紧的?”

那两人压根儿就没听见。

“我还是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顶帽子,嗯?”他说。

“好主意。”柯尼娜喃喃地说。

“我猜我会被人杀死,不过我并不介意。”灵思风说。

“好极了。”奈吉尔道。

“我想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灵思风说。

“行,行。”柯尼娜道。

“我会被砍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我估计。”灵思风往门口挪动,速度堪比垂死的蜗牛。

柯尼娜眨眨眼。

“什么帽子?”她问,然后,“哦,那顶帽子。”

“我猜你俩大概不会愿意帮个忙什么的?”灵思风试探道。

在柯尼娜和奈吉尔的私人空间里,知更鸟回到巢里,可爱的粉红色云朵随风飘走,交响乐队收拾好东西、准备偷偷溜到哪个夜总会赶场。一点点现实重出江湖。

柯尼娜勉强把倾慕的目光从奈吉尔心醉神迷的脸上收回来,她的视线转向灵思风,并且稍微降了点温。

她轻快地迈过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把抓住巫师的胳膊。

“听着,”她说,“你不会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对吧?你知道男孩子总有些傻念头,再说——嗯,反正,如果你说了我会亲手折断你的每一根——”

“我肯定没那闲工夫,”灵思风说,“因为我还要在你的帮助下寻找帽子什么的。虽然我实在想象不出你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巫师傲慢地补充道。

“他人挺好。我似乎很难遇到什么好人。”

“哦,这个嘛——”

“他在看我们!”

“那又怎么样?你总不会是怕他吧,唔?”

“要是他跟我说话怎么办?”

灵思风一脸茫然。他再次体会到那熟悉的感觉:人类经验中有好多领域,自己实在是被它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假如领域真能把人抛在身后的话。或许是他把它们抛开了。他耸耸肩。

“你怎么会乖乖让人把你带到后宫来了?”他问。

“我一直很好奇这里头是什么样。”

短暂的停顿。“然后呢?”灵思风问。

“嗯,我们全都坐着,过了一会儿沙里发走进来,然后他叫我过去,说既然我是新来的,今天就该轮到我,然后,然后你一辈子都猜不到他想叫我干吗。那些姑娘说他感兴趣的就只有这个。”

“呃。”

“你还好吧?”

“很好,很好。”灵思风喃喃道。

“你的脸突然整个都变得红通通的。”

“没事,我很好,很好。”

“他叫我给他讲个故事。”

“关于什么的?”灵思风一脸怀疑。

“别的姑娘说他比较喜欢跟兔子有关的那些。”

“啊。兔子。”

“毛茸茸的小白兔。可我只会讲小时候父亲教我的那些,恐怕它们都不很合适。”

“兔子太少?”

“胳膊和腿倒是很多,全是给砍掉的。”柯尼娜叹口气,“所以你一定不能告诉他我的身份,你明白吗?我就是没法适应正常的生活。”

“在后宫里讲故事可说不上什么见鬼的正常,”灵思风道,“我敢说,永远也流行不起来。”

“他又在看我们了!”柯尼娜一把抓住灵思风的胳膊。

他挣脱她的手。“哦,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他一面说一面跑向站在他们对面的奈吉尔,对方立刻抓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你没告诉她我的事吧?”他质问道,“那我这辈子可都抬不起头来了,要是你告诉她我才刚刚开始学当——”

“没没没。她只不过想让你帮我们个忙。也算是个任务。”

奈吉尔眼里闪出精光。

“你是指拷严?”他问。

“啥?”

“书上写着呢。要想成为真正的英雄,它说你就得立下誓言,历尽千辛万苦,接受拷严。”

灵思风皱起眉头,“是一种鸟吗?”

“我觉得它更像是一种责任,或者诸如此类的。”奈吉尔说,不过他也一样显得缺乏自信。

“我听着倒更像是只鸟,”灵思风,“我敢肯定我曾经在动物寓言集里读到过。大块头,不能飞,长着粉红色的大脚。”他的耳朵开始消化自己刚刚从他嘴里听到的信息,他的脸上流露出茫然的神气。

五秒钟之后他们已经出了房间,留四个卫兵躺在地上,后宫的女士们则安安静静地讲起故事来。

在阿尔-喀哈里城外,边缘的那片沙漠一直因传说和谎话而声名赫赫。它被特索托河一分为二,迂回在棕色的地表上,仿佛一大段湿漉漉的描写,沙丘就是它的标点符号。每一个沙丘上都覆盖着被太阳烤焦的木头,绝大多数木头又是那种长着牙的木头;当上游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绝大多数木头都懒洋洋地睁开了一只眼,还突然长出了腿。一打皮肤干燥的原木滑进了混浊的水里。河水立刻涌上来把它们淹没。除了几道无足轻重的涟漪,深色的河水依然平静。

行李箱慢吞吞地顺水往下划。河水让它感觉好了些。它在舒缓的水流中轻轻打转。几个神秘的旋涡以它为目标,迅速赶过来。

涟漪汇合了。

行李箱一挣。它的盖子啪地打开。它发出一声短暂而绝望的嘎吱,然后迅速被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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