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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银露出他那金色的微笑。

“你说什么来着,卡叮?”他问。

“都是因为空气太清亮了,大人。而且它们看起来又那么近那么小。我只是说我简直可以摸到它们——”

科银挥手示意他安静,然后伸出一只胳膊,卷起衣袖,以传统的方式表示自己准备施魔法,绝无花招。他伸出手,再把胳膊收回,手指中间正是一把积雪,半点问题也没有。

两个巫师目瞪口呆地看着它融化,滴落地上。

科银哈哈大笑。

“你们就这样惊讶?”他说,“要我从最靠近世界边缘的克鲁尔拿来珍珠吗?或者从大奈夫取来沙子?你们的老魔法能做到哪怕一半吗?”

科银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种金属的锋利,目光一刻没有离开两个巫师的面孔。

最后卡叮叹了口气,说话时声音十分低微:“不。我的一生都在追寻魔法,可我找到的不过是五颜六色的光线、廉价的小把戏和干瘪的旧书。巫术对这世界没有任何贡献。”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们我准备解散所有的门会,并且关闭大学,如何?当然了,我所有的高级顾问都会得到相应的身份和地位。”

卡叮的指关节都发白了,可他耸耸肩。

“没什么可说的。”他说,“正午时分一支蜡烛能有什么用处?”

科银转向锌尔特。法杖也是同样的动作。杖身上的精细雕刻冷冷地打量着他。其中之一,就是接近顶端的那一个,模样活像眉毛,实在叫人不快。

“你很安静,锌尔特。难道你不同意么?”

不。世界上曾经有过大法,然后它放弃大法,转而选择巫术。巫术是人类的魔法,大法是神的,它不属于我们。它有些地方不对劲,只不过我们已经忘记了那究竟是什么。我喜欢巫术。它不会惊扰这世界。它跟世界很合拍。它很好。我只想当一个巫师而已。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我同意。”他轻声说。

“很好。”科银听上去相当满意。他漫步走到塔的边缘,俯视安科-莫波克。从这么高看下去,眼前的东西仿佛仅仅是双城的地图。艺术之塔也只勉强达到他们现在高度的十分之一。

“我相信,”他说,“我相信我们应该在下个星期举行仪式,在满月那天。”

“呃,满月还要三个星期呢。”卡叮道。

“下个星期。”科银重复道,“如果我说了将会有满月,那就没什么可争的。”他继续盯着底下大学的模型,然后伸手一指。

“那是什么?”

卡叮探出头去。

“呃,图书馆。没错,是图书馆。呃。”

接下来的沉默太具压迫感,卡叮不禁觉得自己还该再说些什么。无论什么都比这阵沉默来得好。

“那是我们放书的地方,你知道。九万册,不是吗,锌尔特?”

“唔?哦。是的。大概九万册,我猜。”

科银倚在法杖上瞪大了眼睛。

“烧掉。”他说,“全部。”

午夜趾高气扬地把黑色填进幽冥大学的走廊中,与此同时,锌尔特偷偷摸摸潜行在校园里,目标是图书馆那无情的大门。当然,比起夜色来,他的姿态显然缺乏自信。他敲敲门,那动作在空荡荡的大楼里激起了那样大的回声,以至于他不得不贴在墙上,等待自己的心跳稍微平复。

过了一阵,他听到仿佛沉甸甸的家具被人移动的声响。

“对——头?”

“是我。”

“对——头?”

“锌尔特。”

“对——头。”

“听着,你得,得赶紧出来!他要烧掉图书馆!”

没有回答。

锌尔特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干得出来。”他低声道,“他很可能会逼我动手。是那根法杖,唔,周围发生了什么它全知道,它还知道我知道了它的秘密……拜托帮帮我……”

“对——头?”

“前几天晚上,我往他屋里瞅……那根法杖,那根法杖在发光,它就像座灯塔一样立在房间中央。那男孩在床上哭,我能感觉到它伸出了触手,它在教他,对他低声说着许多可怕的话。然后它发现了我。你得帮帮我,你是唯一一个没被——”

锌尔特停下来。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很慢很慢地转过身,但并非出于自愿,而是因为有东西在转他。

他知道大学里空空如也。所有巫师都已经搬去了新塔,在那边就连最低等的学生都有豪华的套间可住,条件甚至胜过从前最高级的巫师。

几英尺之外,法杖悬在空中,一团微弱的八色光包裹着它。

锌尔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后背贴着石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东西。他顺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往旁边蹭,直到来到走廊尽头。在转角的地方,他注意到法杖并没有追上来,却一直在沿中轴转动,将他置于监视之下。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抓起袍子下摆,撒腿就跑。

法杖在他跟前。他带着惯性滑行一段距离,然后停下来站住,拼命喘气。

“你吓唬不了我。”他一面撒着弥天大谎,一面扭过头,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同时捻个响指,唤来一个火把,火把放射出漂亮的白色火焰,只有边缘的八色光泄漏了它的真正来源。

法杖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火把的光芒被吸进嘶嘶蒸腾的白色火焰里,接着,那团稀薄的火焰猛地一闪,“砰”一声消失了。

锌尔特等待着,蓝色的残像让他流出了眼泪,可法杖还没走,仿佛又并不打算乘胜追击。巫师的视力渐渐恢复,他觉得自己左手边似乎有道比周围更暗的阴影,那是通向厨房的楼梯。

他一头冲过去,全凭感觉跃下阶梯,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竟重重地落在了高低不平的石板上。一点点月光透过远处的栅栏渗进来。他知道,在那上头的什么地方,有一扇通向外面世界的大门。

锌尔特的脚踝痛得厉害,他微微有些踉跄吗,呼吸声在耳朵里轰鸣,就好像他的整个脑袋都伸进了一个贝壳里。他往前跑,仿佛在穿越一片无边无际、暗无天日的沙漠。

脚下有东西叮当作响。如今这里自然不会有老鼠,但厨房最近已经被废弃不用了——大学的厨子是整个世界最棒的,可现在任何巫师都能用魔法变出自己想要的食物,远超人类厨艺可以达到的水平。铜制的大平底锅被人遗忘在墙上,光芒已经有些黯淡。在巨大的烟囱底下,灶台里只剩下了冰冷的灰烬……

法杖横在后门前,仿佛是根门闩。锌尔特踉踉跄跄地走到离它几尺之外的地方,它迅速直立起来悬在空中,浑身散发着平静的恶意。然后它开始向他滑行过来,动作很是顺溜。

锌尔特往后退,脚在油腻腻的石板上打滑,大腿“砰”一声撞上什么东西,让他不由一声惊呼。他伸手往后一摸,发现那不过是块菜板。

他的手绝望地摸索着菜板伤痕累累的表面,结果竟让他找到把剁在木头上的砍肉刀,连锌尔特自己也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样的运气。如同人类本身一样古老的本能驱使他的手指握紧了刀柄。

他喘不上气,他没有了耐心,他缺少空间和时间,并且被吓得几乎连魂也飞了。

所以当法杖飘到他跟前时,他一把拔出砍刀,使出全身所有力气一挥……

然后又犹豫了。他身体里的每个巫师细胞都在叫嚣,反对他摧毁如此强大的力量,即使到这地步它或许仍然可以利用,可以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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