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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巫师慢慢地、久久地瞪着对方,眼神能烤熟栗子。

说实话,卡叮吃了一惊。但他本不该觉得惊讶。八级巫师很少遇到有人来挑战自己的魔法技艺。从理论上讲全世界只有七个巫师能够与他匹敌,而所有低等级的巫师呢,单凭定义就能知道,都比他们低等些。这让八级巫师们很是自鸣得意。

可锌尔特却截然不同,他是个五级。

最顶上的日子或许并不好过,最底层的日子多半更难熬些,但是,半中间那日子,它难过得能用来打马掌。到那时候,所有毫无希望的、懒惰的、愚蠢的和干脆就是运气太坏的家伙都已经给清除出场,所有的巫师都是孤身一人,并且在每个方向上都被致命的敌人环绕。底下是蠢蠢欲动的四级,等着给他使绊;上头是傲慢自大的六级,急着扑灭所有的野心。此外当然还有他的五级同伴,时刻伺机而动,希望帮自己减少一点点竞争。想原地踏步安稳度日绝无可能。五级巫师全都狠毒、强硬,拥有钢铁一样的本能。他们的眼睛老是眯成细细的一条缝,因为他们总盯着那所谓的最后两百码,在路的尽头就是一切奖赏中至高的战利品:校长帽。

“协作”这么个充满新意的点子开始吸引卡叮。这里有他用得着的力量,需要的时候他可以贿赂它、利用它。当然,之后可能必须——稍加劝阻什么的……

而锌尔特心里想的是:保护人。他听人家用过这个字眼,尽管从来都不是在大学里,他还知道它的意思是说找个地位更高的人拉你一把。当然,巫师们通常做梦也不会想要拉哪个同伴一把,除非是为了能趁机使点坏。帮助自己的对手,这念头光想想也……可话说回来,这老傻子眼下很可能可以派上些用场,至于之后么,唔……

他们彼此对视,眼神里都带着不情不愿的钦佩以及无休无止的猜忌。不过双方都觉得,至少这种猜忌是挺靠得住的。直到之后。

“他叫科银,”锌尔特道,“他说他父亲名叫伊普斯洛。”

“我在想,不知他有多少个哥哥?”锌尔特说。

“什么?”

“大学里已经好几个世纪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魔法,”卡叮说,“甚至可能是好几千年。类似的东西我只在书上读到过。”

“三十年前我们驱逐过一个伊普斯洛。”锌尔特道,“根据记录,他结了婚。如果他有儿子,唔,他们肯定是巫师,这我明白,可我看不出——”

“那不是巫术。那是万法之源,大法。”卡叮把身子往后一靠。

锌尔特的目光从冒着泡泡的清漆上方射向卡叮。

“大法?”

“巫师的第八个儿子将是大法师。”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我们也从没大肆宣传。”

“好吧,可——可出现大法师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是说,那时候的魔力比现在强得多,唔,人也跟现在不同……这跟——跟繁殖没关系。”锌尔特想的是,八个儿子,也就是说他干了八次。至少。天哪。

“大法师无所不能,”他继续道,“他们几乎跟神灵一样强大。唔。那可会惹出大麻烦。众神不会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毫无疑问。”

“这个么,有麻烦是因为大法师们彼此争斗。”卡叮说,“但一个大法师不会惹出任何乱子。一个有人辅佐的大法师,我是说。比他更年长、更睿智的人。”

“可他想要校长的帽子!”

“为什么不能给他?”

锌尔特张大了嘴。即使对于他来说,这也太过分了。

卡叮挺友好地对他笑笑。

“可那帽子——”

“只是个符号,”卡叮说,“没什么特别。如果他想要,给他就是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一个符号,仅此而已。一顶傀儡帽。”

“傀儡帽?”

“由一个傀儡戴着。”

“可校长是由众神挑选的!”

卡叮扬起眉毛。“当真?”他咳嗽几声。

“那个,没错,我觉得是。从某种意义上讲。”

“从某种意义上讲?”

卡叮站起身来,把袍子下摆整理整理。“我认为,”他说,“你要学的还很多。顺便问一句,那帽子在哪儿?”

“我不知道。”锌尔特还没完全恢复,“大概在,唔,维睿德的房间里,我猜。”

“我们最好去把它拿上。”卡叮道。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捋捋胡子。“我记得伊普斯洛,”他说,“我们是同学。疯狂的家伙。习气怪得很。当然,作为巫师是没得说,在他走上邪路之前。记得他激动的时候眉毛总要抽抽,模样倒很有趣。”卡叮一脸茫然地搜索着四十年前的记忆,然后打了个哆嗦。

“帽子。”他提醒自己,“咱们这就去吧。要是它遇上什么不测就太可惜了。”

事实上,帽子无意让任何不测发生在自己身上,眼下它正夹在一个很有些迷惑的黑衣盗贼胳膊底下,迅速往破鼓前进。

那个盗贼,我们很快就会发现,是一种很特别的贼——一个偷盗的艺术家。其他的贼只是把没钉牢的东西通通偷走,这一个却连钉子也偷。这个贼让整个安科义愤填膺,因为这是一位专爱挑战高难度的家伙。被这个贼偷走的东西不仅钉得牢,还藏在难以靠近的金库里,有眼尖的守卫把守。还有,此贼偷盗的成功率高得惊人。有些艺术家能把教堂的天花板画满,这位“艺术家”则能把那画偷走。

记在此贼名下的案子包括:在晚祷进行到一半时从鳄鱼神奥夫勒的神庙盗走镶满宝石的开膛刀,在王公最棒的赛马正要赢得比赛时从它脚上偷走银马掌。还有一天,盗贼工会的副会长哥里驼勒·敏扑西在市场上被人撞了一下,回家时发现刚刚偷来的一把钻石竟不翼而飞,他立刻便明白了谁是罪魁祸首。此人是那种能够偷走先机、盗取时机的贼,还能直接从你嘴里把话偷了去。

不过,今天这一票绝对是这个偷盗艺术家从没体验过的。被偷的东西不仅主动喊贼来偷自己——那声音十分低沉,还很有权威——甚至给出了详详细细、简直不容拒绝的指示,说明赃物应该如何处理。

此刻正是黑夜和白昼交替的时候,也是安科-莫波克一天的转折点。那些在太阳底下讨生活的人刚刚劳作了一整天,眼下正在休息,那些在冰凉的月光底下老老实实挣饭吃的人则正振作精神准备开工。的确,时间刚好行进到那个温柔的分界点,闯空门已经太晚,夜盗又还嫌太早了些。

灵思风孤零零地坐在烟雾弥漫、拥挤不堪的酒吧里,突然桌上落下一团阴影,一个形象凶险的人影坐到了他的对面。灵思风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因为凶险的人影在这地方实在过于稀松平常。破鼓无疑声名狼藉,但却是整个安科-莫波克最有格调的声名狼藉,它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一名声。守在门口的巨怪对每个顾客都要仔细审查,审查项目包括黑色的斗篷、闪闪发光的眼睛和魔法大剑,诸如此类,等等等等。那些没通过的人是什么下场灵思风一直没弄明白。没准儿他把他们都吃了。

那人罩着黑色的天鹅绒兜帽,帽子边缘还镶了一圈动物毛皮。这个兜帽里钻出一个嘶哑的声音。

“嘘。”它说。

“我还不想嘘嘘,”灵思风正处在那种意志涣散、难以自持的状态,“再喝点儿应该就得去了。”

“我找个巫师。”那声音说。听起来它似乎因为要伪装自己而显得格外沙哑,不过这在破鼓同样是稀松平常。

“有什么特别中意的人选吗?”灵思风戒备起来。这种事可是会惹出麻烦的。

“他要热心于传统,不介意为了巨大的回报承担风险。”另一个声音回答道。它似乎来自陌生人胳膊底下的黑色皮盒子。

“啊,”灵思风说,“这倒是把范围缩小了些。事情是不是还涉及前往未知之地的艰辛旅程,并且很可能要面对无数的危险?”

“正是如此,事实上。”

“与富于异国情调的生物相遇?”灵思风微笑起来。

“有可能。”

“几乎肯定是九死一生?”

“几乎可以肯定。”

灵思风点点头,伸手拿起自己的帽子。

“好吧,祝你在寻找目标时交上好运气。”他说,“我倒也可以帮帮忙的,只不过我不准备这么干。”

“什么?”

“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去未知的大地,在异国的怪兽爪子底下九死一生,这种事儿我就是不感冒。我试过,但总是抓不住诀窍。各有各的命,要我说,而我生来就是为了无聊。”他把帽子扣在脑袋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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