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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分钟后,门猛地被推开了。

“晚上好,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人影在门口叫道。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一个稻草人似的人物笨拙地摆动着双腿,摇摇摆摆地走向吧台,感激地抓住了吧台,坐下来的时候还紧紧地抓着。

“一大杯你们这儿最好的威士忌,我的好伙计。”帽子下面的某个地方发出声音说。

“你好像已经喝得够多了,朋友。”服务生说,一只手偷偷去摸那根藏在柜台下、用来对付特殊顾客的短棍。

“你叫谁‘朋友’呢,哥们儿?”那人吼叫道,挣扎着想站起身来,“这是挑衅,挑衅!我还没有喝够,哥们儿,因为,如果我喝够了,为什么我还会有这么多钱呢,嗯?回答我!”

他的手伸进了外衣口袋,迅速掏出一把东西,“啪”的一声摔在柜台上。古金币向各个方向滚着,还有几把银汤匙从袖口上掉了下来。

屋子里更安静了。几十双眼睛盯着那些闪亮的金币,它们滚落到地上,转动着。

“我还要一盎司快乐水手牌烟草。”那人说。

“噢,当然,先生。”服务生说。他所受到的教育令他对金币充满了敬意,他在柜台下摸索着,可是他的表情变了。

“哦,我很抱歉,先生,我们卖完了。快乐水手,很受欢迎的。不过我们还有很多——”

那人已经转向了屋子里的其他人。

“好吧,哪个讨人嫌第一个给我一烟斗快乐水手牌烟草,我就给他一把金币!”他喊道。

酒馆里爆发了一场混乱。桌子碰倒了,椅子踢翻了。

那个稻草人抓住了第一只抢递过来的烟斗,朝空中扔了一把金币。这又引发了一场争夺。他转过身坐在吧台前,说:“我走之前要喝上一杯威士忌,服务生。‘不,不要喝了,大扬!你真丢脸!’‘嘿,你们腿也给我闭嘴!喝一点儿酒对我们没有害处!’‘哦,是吗?是谁支撑着你,让你成为一个人的,嗯?’‘听着,你这讨人嫌,我们的罗伯还等在那儿呢!’‘没错,要是他在这儿的话,他也会喝上一杯的!’”

酒馆里那些正在彼此推挤着争抢金币的人住了手。他们站起身看着面前这个整个身体都在和自己吵架的人。

“‘不管怎么说,我是脑袋,对不对?脑袋负责管理。我不想听一帮膝盖的话!我说过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伍莱,你也知道我们离开酒吧会有困难!’‘噢,我代表双腿说话,我们是不会站在一边眼看着脑袋喝醉的,多……多……多谢你了!’”

让人们惊恐的是,那人整个下半身转身朝门的方向走去,这使得他的上半身向前倒了下去。他慌忙抓住了吧台,终于说道:“好吧!吃一只煎鸡蛋总没问题了吧?”接着就看见那人——分成了两半。双腿蹒跚着朝门边走了几步,倒了下去。

在一片惊恐的寂静中,裤子里发出的一个声音说道:“天啊!出发的时间到了!”

一团模糊的影子闪过,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一个顾客小心谨慎地向前走了几步,戳了一下那个奇怪的客人留下的那堆旧衣服和树枝,那顶破帽子滚落了下来,吓得他跳了起来。

那只还搭在吧台上的手套“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声音很响。

“噢,这样想吧,”服务生说,“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至少留下了它的外衣——”

外面,传来了声音。

“啊喏喏喏喏喏格格格格格格嗬嗬嗬嗬嗬嗬嗬……”

扫帚重重地撞在勒韦尔小姐的茅草屋顶上,插进了茅草里。菲戈人一个个摔了下来,一边仍然不停地打斗着。

在上楼的一路上,他们继续打着游击战,撞头,踢屁股,一直打进了蒂凡尼的卧房,留在那儿守着睡着了的女孩和勒韦尔小姐的菲戈人不问缘由地也加入了战斗。

渐渐地,战士们觉察到了一种声音。那是鼠笛吹奏出的乐声,它好像一把利剑切断了这场战役。掐着脖子的手停住了,挥出去的拳头和踢出去的脚都停留在了半空中。

大下巴小比利吹着这首全世界最忧伤的歌曲《美丽之花》,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歌曲诉说的是家乡、妈妈、过去的美好时光和逝去了的亲人。菲戈人都松了手,低头瞧着自己的脚。这凄凉的曲调刺伤了他们,它讲述了背叛、出卖和违背誓言……

“你们真丢脸!”大下巴小比利高声叫道,笛子从他的嘴中拿了下来,“你们真丢脸!卖国贼!叛徒!你们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你们的巫婆正在为她的灵魂而战!你们没有羞耻感吗?”他狠狠地摔了笛子,笛子呜咽了几声,没有了声响。“我诅咒我的脚,它让我站在了你们的面前!你们让你们头上的太阳蒙受了耻辱!你们也让生育了你们的凯尔达蒙受了耻辱!我还在你们这帮流氓中间干什么?有人想要打架吗?那就和我打!是的,和我打!我以象牙竖琴的名义发誓,我要把他带到大洋的底下,再一脚把他踢到月亮的火山上,我要看着他骑在刺猬做的马鞍上,骑到地狱的底层!我告诉你们,我愤怒的力量像暴风雨一样,能把高山撕扯成细沙!你们有谁想和我打?”

铁头大扬的个头是大下巴小比利的三倍,可这一会儿,当矮小的游吟诗人站在他的面前时,他哆嗦着往后退着。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没有一个菲戈人敢举手。看到一个游吟诗人发怒真是可怕,他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利剑。

傻伍莱拖着脚向前走了几步。“我明白你很心烦,游吟诗人,”他低声说,“这都是我的错,因为我真的是一个大笨蛋。在酒馆里我应该记着我们的任务。”

他看上去是那么沮丧,大下巴小比利平静了一些。

“那么好吧,”比利说,不过语气很冷淡——如此巨大的怒火不可能瞬间完全平息,“这些我们不说了。可是我们不会忘记它的,对不对?”他指着熟睡的蒂凡尼,“现在,捡起羊毛、烟草、松节油,明白吗?打开松节油瓶,倒在一小块布上。任何人,我先说清楚,一口都不许喝!”

菲戈人听从了命令,马上行动起来。勒韦尔小姐的裙摆处发出了撕扯的声音,“一小块布”就是这样取得的。

“行了,”比利说,“傻伍莱,把这三样东西放到小巫婆胸口上她能闻到的地方。”

“她的身体很冷了,怎么还能闻得到呢?”伍莱问。

“她的鼻子没有睡着。”游吟诗人平静地说。

那散发着牧羊小屋的气味的三件东西被恭敬地放在了蒂凡尼下巴的下面。

“现在我们开始等,”比利说,“等待着,并且期待着。”

不大的卧房里挤着两个沉睡的女巫和一群菲戈人,屋子里很热。羊毛、松节油和烟草的味道很快就散发了开来,空气中飘满了它们的味道……

蒂凡尼的鼻子抽动着。

鼻子也是一个大思想家。它有很好的记忆——非常好。这种出色的能力使得它只要凭借着某种气味,就能带着你回到那难以重回的过去的记忆中。大脑无法阻止它,它对此毫无办法。这就好像蜂怪能控制大脑,可是当它乘着扫帚飞行的时候,它却不能控制胃,让它不呕吐。对鼻子,它也无能为力……

羊毛、松节油和快乐水手牌烟草的味道也带走了大脑,一直把它带到那片寂静的土地上,那儿又温暖又安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蜂怪睁开了眼睛,环顾着四周。

“牧羊小屋?”它问。

它坐了起来。红色的日光透过打开的门照射进来,也透过到处生长着的幼树树干间的缝隙照射进来。现在,大部分树苗已经长得很大了,太阳落到了树林的后面,一棵棵树木拖着长长的影子。

“这是一个骗局!”它说,“这样做是没用的!我们就是你。我们像你一样思考。我们甚至能比你更像你自己地思考。”

什么也没有发生。

蜂怪看上去和蒂凡尼一模一样,只是稍微比她高了一些,因为蒂凡尼以为自己有那么高。它走出小屋,走到了牧场上。

“太迟了。”它对着眼前的寂静说,“看看这些树吧!这地方就要死亡了。我们不需要逃跑。这儿很快就将成为我们的了。所有你想要的东西都会是你的。你会为你的那片土地感到骄傲。我们还记得世界之初,它一片荒芜的模样!我们——你挥动一下你的手就能够改变世界!你想要它们是对的,它们就是对的,你想要它们是错的,它们就是错的,你能决定它们的命运!你将永远不会死去!”

“那么你为什么在流汗呢,你这个家伙?啊,你真是一个讨人嫌!”它身后的一个声音说。

蜂怪的身体颤抖起来,它的外形变了。在短短的数秒钟之内,它身体的各部分变成了鱼鳞、鳍、牙齿、尖顶帽、爪子……接着它又变成了蒂凡尼,微笑着。

“哦,罗伯,我们很高兴见到你。”它说,“你能帮助我们吗——”

“你骗不了我!”罗伯叫道,狂怒地上下跳动着,“我一看见蜂怪就能认出来!天啊!你等着挨踢吧!”

蜂怪又一次变形了。它变成了一只牙齿锋利如剑的狮子,对着他吼叫着。

“啊,就像这样,是不是?”罗伯说,“你等着!”他往前冲了几步,转眼间消失了。

蜂怪再次变回了蒂凡尼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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