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病重61（2 / 2）

方思昂却不知他这话的前因后果，只觉得他还是一贯的吃不得半点亏，也不知应该如何劝下去，只得暂且作罢。

但方思昂并不是闲来无事才想要为两人说和的。立储一事方盈暄未必真的可以独自做出决定，方盛在朝臣中的威望也不容小觑，并不是全然没有继承帝位的可能。

他担心，如若陛下去了，继位的是方盛，那么眼前这位没吃过半天苦的淮南王，可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陛下曾让自己在日后护他周全，也许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在天权殿门口刚一站定，不知藏在何处的八宝便迎了出来，笑着行了个礼：“陛下让奴才专门在这儿候着二位，说是今日就不必复命了，早些回府歇息吧……”说完，他又向二人解释道，“陛下昨晚看折子看晚了，有些疲乏……”

方思昂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方盈昭心中一动，问八宝道：“皇兄在里面么？”

八宝笑吟吟地：“陛下已经回天玑殿歇下了。”

方盈昭转身就走，“我过去给皇兄请安，堂兄先回吧。”

“哎小殿下……”八宝赶紧追了上去，“陛下已经歇下了……”

方盈昭不再理会旁人，径自往天玑殿去了。

八宝缓缓停下脚步，顺带拦下了想要追上去的方思昂。

“……方统领，让他去吧，”八宝收了面上几十年如一日的笑容，“他早晚要知道。”

方思昂看了八宝一眼，看懂了对方眼中的话语。

陛下时间不多了，已经瞒不住身边的人了。

天玑殿周围静悄悄的，门口增加了几队巡逻的禁军，宫人全都守在殿外，见方盈昭来了，互相看看，都不敢拦他。

待他迈进殿门，四喜出来了，什么都没说，只默然行了礼，将他领了进去。

方盈暄的寝殿中门窗紧闭，灯火也不甚明亮，将他放进去后，殿门又在他身后悄悄合上了。

方盈昭站在门口，忽然不敢上前了。

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的猜测是对的。

也许是因为他的心思都在别处，也许是因为他心目中的兄长永远不会倒下，他在今日之前，对眼前的情形没有过丝毫设想。

他总觉得方盈暄就在这座宫殿里，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过来见他。

他当然明白，方盈暄不可能一直护着他、宠着他，谁都会老，也会死，但他从未想过，这一天竟来得这样快。

近日来方盈暄所有的动作在他脑中走马灯一般旋转——让人一再试探他是否愿意继承皇位、赐王仪极刑、请回严恪年、赶走柏舟、连续设计两桩婚事——他忽然想通了，为何他总觉得皇兄越来越心急。

因为，没有时间了。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穿了，空洞洞地疼，还混杂着内疚与他不愿承认的恐惧。

这个人，即将离自己而去了？

他闭了闭眼，忽然想夺门而逃。

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向着方盈暄的床榻走去。

内室中，只有赵谦一人守着，见他来了，并不惊讶，悄然退到了一旁。方盈暄紧闭着双眼躺在帷幔之后，整个人透出一股死寂。

他缓缓跪到床边，握住了方盈暄的手。近看才发现，上面有许多细小的针孔。

“……他才四十六岁。”方盈昭似是怕吵醒他一般，轻声说道。

赵谦无声地叹息着，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了他：“陛下隐疾早有显现，加上常年忧思，有今日之症，并不奇怪。”

方盈昭忽然有些生气，“他忧思些什么？他的所作所为皆由他一人决定，如今却要后悔了么？没人强迫他幽禁我母亲，也没人强迫他逼死她……”

“殿下！”赵谦稍稍提高了声音，“慎言。”

“他不愿意当这个皇帝吧？”方盈昭又忽然平静下来，轻抚着他手上的针孔，“可现在又来劝我步他的后尘。”

赵谦摇摇头，“陛下有诸多无奈。”

方盈昭不再说话了，他在床边伏了良久，久到他的膝盖已经没有了知觉，可躺着的人还是没有醒过来。他又拿起他的手，这手与他记忆中的已经不太一样了，似乎不如从前那么大，那么宽厚，指节上还多了些长久握笔留下的薄茧。

他把这手轻轻举起来，将自己的头侧过去，用头顶往上蹭了蹭，就像小时候，方盈暄总是喜欢做的一样。只是年岁稍大些时，他总抱怨这样会揉乱头发，方盈暄便不做了。

“他还有多长时间？”他问。

赵谦长叹了一口气，“目前看来，暂无定数，可能是一年、三年、五年，也可能……”

“……也可能是一个月，或者一天？”方盈昭笑了笑，从地上站起来。

跪得太久，他起得很艰难，赵谦要扶他，他抬手拒绝了。

“我就在这里，等他醒来。”方盈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