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大朝会(四)26(2 / 2)

在他混迹永安街头的那几年,他对自己的身世有过诸多猜测。

首先,在他的记忆里,他应该是有母亲的。母亲不常抱他,但是常常在他耳边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那个曲子,便是他后来总用草叶吹出来的调子——他怕自己忘记这仅存的一星半点记忆,以后再没有机会探寻自己的身世。

其次是名字,他对于“柏舟”这个名字,并不能全然确定。起码,在他幼年时,母亲总要给他取个乳名,总不能成天连名带姓地叫他吧?所以他应该不姓柏。

没想到,这竟然是父亲的字。也许在父亲出征时,母亲常常对着并不太能记事的他,讲父亲的故事吧。

柏舟并没有等到散朝,自己先回了王府。春盎几人见他没有和殿下一起归来,有些诧异,他不知应该怎么与她们解释,只说要去东三营住几天,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春盎张望了一眼:“他这是怎么了?”

罗浮去院里寻了玄醴:“你去宫门口等着接殿下回来。”

玄醴应了,直接从屋顶翻身下到了府外的街上。

芳醑从账房出来,左右看了看,安慰罗浮道:“一定不是殿下有事,不然他怎么放心自己回来,看这样子,是两个人闹别扭了吧。”

罗浮无奈摇头:“这孩子,怎么能把殿下一个人丢下。”

上一次殿下自己去宫里回来,可是莫名其妙地坐在大街上喝了半坛酒,剩下的半坛还在厨房放着呢。也许是性格使然,殿下总会做出些奇怪的举动,让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没人陪着,终归叫人不放心。

柏舟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很久,直到夜幕已经降临,屋内漆黑一片,他还是坐在桌边未动。

他自己都不想承认,他是要等到方盈昭回来,再收拾行装离开。

他默默坐着,回想着这些年来,与方盈昭一路走来,从永安街头,到皇宫,到王府,再到如今。最后画面定格在昨日,飘着茶香的上元节,花灯下的字谜,以及漫天的焰火。

他曾以为方盈昭虽行事任性些,但心是热的,最起码,是能够被他捂热的。现如今……自己还在等什么?

柏舟蓦地站起来,伸手燃了灯,又找了个包袱皮,拿了几件衣物,想了想,带上春盎新送他的酒壶,开门离去。

也幸亏他没有等下去,不然心会越等越凉。今晚皇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留了方盈昭在宫中过夜,此时正在玉衡殿用晚膳。

依旧是四喜布菜,八宝喂他,方盈昭的胃口不错,吃了不少菜,又喝了一整碗云母粥。方盈暄见状,暗自放心不少,两人叙了些闲话,没再提柏舟的事。

方盈昭当然明白,自己不能表现出太过在意今天的事,不然遭殃的只能是柏舟。不过柏舟现在有严老将军庇护,让他放心不少。他就着八宝的手一口一口喝着粥,像平时一样不时点评几句菜品,心情看起来与午间没有丝毫分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胃已经郁结到快要抽搐起来了。

也是此时他才惊觉,他似乎对柏舟,有那么点不一样的情谊。

他儿时的寝殿一直空着,日日都有宫人专门打扫,备着他偶尔留宿宫中,今晚他照例睡在那里。虽他对皇宫熟悉得很,方盈暄担心他的手,还是叫了四喜送他过去。

方盈昭带着四喜,在漆黑的皇宫里穿行,今夜没有月亮,只有小内侍手里的灯笼照亮了道路。纵是如此,他还是准确无误地走上了岔路。此路是通向御花园中央的,那里除了一大片湖泊之外什么都没有。

四喜今夜就倒霉在多了一句嘴。

他说:“小殿下,应该走这边……”

方盈昭慢悠悠的脚步没有停下,只轻声反问道:“四喜公公说我走错了?”

四喜心下暗道不好,忙回道:“小殿下怎么会错,是奴才错了……”

方盈昭道:“圣人尚且会犯错,我为何不会?”

他纯粹是因为心情不好在没事找事。四喜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这位小祖宗,只知道不管怎么答,他都不会满意,吞吞吐吐了半天,直接求饶道:“小殿下别拿奴才逗乐了,奴才胆子小……”

方盈昭忽然道:“四喜,你本名叫什么?”

四喜心里惊了一下,但常年服侍皇帝的机警让他立刻回答道:“奴才就叫四喜,以前的名字早忘了!”

方盈昭并不吃这一套,他回头看了四喜一眼:“做人岂能忘本?你的父母虽生而未养,想来也是穷苦所致——生身父母取的名字都能忘,怎么指望你对皇兄尽忠?”

这个罪名可大了,四喜扑通一声跪在石板路上,冷汗从额上划下:“奴才……”

方盈昭打断他:“你本名叫秦睿,记住,别再忘了。”说着,径自带着小侍从去了湖边,把四喜晾在了原地。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