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大朝会（四）26（1 / 2）

天枢殿内，独眼独臂的老将军已经受封完毕，立到一旁。皇帝仍让他任龙武大将军，总领天下兵马，平日在京城节制常备驻军东三营。

严恪年归朝一事，令群臣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这是要开战的信号，有人略有不满，认为严恪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把陛下放在眼里。旁边有人低声道：“你如果有那般功勋，你也可以……”

又有人连忙道：“诸位慎言……”

方盈暄望着下面的臣子，不发一言，任他们议论。

让严恪年提前出现在人前，就是要给满朝文武提个醒，大周还有边境十三城尚在西突厥手中，不要以为现今真的天下太平，使日后提出讨伐一事更加自然。

至此，方盈昭认为大朝会后面没他什么事了，正打算借身体不适提前离场，皇帝却突然说话了。

“严老将军，朕听闻游骑将军柏舟，与你颇有渊源？”

方盈昭的心骤然缩紧了一下。

此事放在大朝会上讨论，略不适宜，不论柏舟是作为淮南王的侍卫，还是游骑将军，他的身世都算家事。哪怕严恪年要带他去兵营，也只需私下禀告皇帝即可，是无需在大朝会提出的。

此等场合，方盈暄当然不会闲着没事与老将军叙家常，那么便是——他知道了柏舟的心思，要名正言顺并且尽快地，把他从方盈昭身边弄走——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他自己离开。

严老将军不管这许多，如实回道：“确有此事，不过他尚不知情。”

方盈暄道：“既如此，宣他上殿。”

柏舟官职不高，只是平日里跟随淮南王进出，京里的官员几乎都认识他。几人互相看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皇帝陛下在大朝会间隙搞了这么一出，是为了让大家歇息一下吗？

柏舟进殿时，心里是忐忑的，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叫他进去，又安慰自己定不是殿下出了事，否则殿内不会如此平静。胡思乱想着，他走到御台下见礼，又偷看了方盈昭一眼，对方却仿佛不知道他来了一样，垂着眼帘出神。

严恪年立到他身旁，“禀陛下，柏舟原名段庭舟，乃是我昔日部下段景同之独子，段景同于武成九年战死，如今段家只余柏舟一人。我有意将柏舟带在身边，愿他也能像他的父亲一样，为朝廷守卫河山。”

柏舟震惊地转头看向严恪年，连礼节都忘了。老将军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上。他又看看方盈昭，对方依旧毫无反应，不看他，也不动。

柏舟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严恪年对他道：“你的父亲名叫段景同，表字柏舟，你的母亲名叫季竹筠，你的生辰是三月初三，恰好是上巳节。”

柏舟怔了许久，才苦笑道：“段景同……字柏舟……竟是这样……”

他的脑海中转着一个念头——殿下不要我了。

十几年的陪伴，到最后，就这样绝情？为何不事先知会自己一声，好有个准备？这样当着一殿的朝臣提出来，是怕他赖着不走么？柏舟只觉得自己一腔真心落了空，他从未奢望方盈昭回应他的感情，他只是想陪在他身边，也不可以么？

他颤抖着对皇帝行了一礼，道：“……属下愿追随先父遗志，在龙武大将军麾下为朝廷效力。”

方盈暄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此甚好，跟着老将军历练，朕很放心。”

柏舟退下了，严恪年依旧列于武将之首参与大朝会，方盈昭此时连提早离场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知道柏舟很快就要离开，但没想到这么快，甚至没来得及道别。他用自己算计了方盈暄一次，方盈暄也还他一次，倒是公平。柏舟现在一定以为这个场面是他安排的，是他和陛下说好的……罢了，如此，也好。

若真有机会道别，他也许，就不会如此干脆地放柏舟走了。

严念在大殿门口，看见走出来的柏舟一脸失魂落魄，便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开口问道：“我以后叫你柏舟？还是段庭舟？”

柏舟在她身边站定了，苦笑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世，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严念道：“阿翁一直都对你家的事心存愧疚，他觉得自己没能照看好你们母子，惦念了许多年。如今寻回了你，别看他脸上还是严肃得很，其实心里很欢喜呢！”

柏舟问：“我的母亲……”

严念：“你三岁那年，段将军战死，段夫人……追随他而去了。”

柏舟点点头，默默站了一会儿，“还是，叫柏舟吧，反正已经叫了多年，不如将错就错。”

严念叹了口气，上前道：“你是不是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将错就错，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给你的殿下当一辈子侍卫，顶着个游骑将军的名头碌碌一生？”

柏舟无法回答她。

他现在乱得很，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如何。在今日之前，他当然是想要赖在王府一辈子的，可是……他也当然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个世界上，也许没人不在乎自己从哪里来，自己的父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