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26(2 / 2)

他抬起头看到了桂和桃令。

“假发,吃饭。”

于是一身狼藉的桂走过去端起碗,一口一口往自己嘴里塞饭,囫囵地吞下去。

火场没有波及到树林,饭菜被夜风吹得冰凉一片,沾染了烟火的余烬。干冷粗粝的饭食硬生生噎得少年控制不住地流泪,桂却强迫自己咽下混着灰土与眼泪的米饭,一言不发,温驯又顺从。

银时叫他吃饭。

所有人都一身狼狈,只有站在一旁的桃令,无论是一路跟着跑出去,又把银时背回来,还是上山找回了桂,她一身衣服却整整齐齐。安静的沉默着。

桂吃完饭,如同平日一样,习惯性地把自己和高杉的碗筷都收起来,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少年看着银时说,走吧。

银时只点头,仿佛空空荡荡的躯壳之中突然钻入的一缕游魂。

桂蹲下去问高杉能走么,没有收到回应,于是伸手拉住他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头,揽着对方的腰把他撑起来,叫小少爷倚在自己身上走路,桃令则蹲在了银时的身边,示意自己背他。

银时没有打趣她,也没有坚持自己能走,同她开一些类似于当着假发的面怎么能背别的男人,亦或是阿银怎么能叫你一个女孩子背着这多没面子,这样的玩笑。他安静的由着桃令把他拉到自己背上,只是小心翼翼地握着自己的刀,本能般注意着不叫刀刃伤到她。

四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就这样互相扶持着,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桂艰难地撑着高杉,单手探到衣领里,从脖子上拽出了紧贴着皮肤的钥匙插进锁孔里去,推开了封着些细尘的桂宅的大门。

刚刚搬进松下村塾的那一年,桂每周要回三次桂宅,只是打扫房子,然后坐在院子里看天。桃令跟着他一起回来,桂却不怎么安排她做事,只让她坐着玩就好。于是每周有三天的放学后,桃令抱着书趴在大宅朝向院子的游廊上,一边复习今日的功课,一边看着桂扎高头发,用攀膊束好衣袖,握着毛巾或者拖把来来回回的忙碌。对于还不满十岁的孩子来说,桂宅实在是太大了,家务过于繁重,少年的汗水一次次顺着擦洗地板的脚步滴落在地面上。

后来银时就跟着来了。再后来高杉也跟着来帮忙。之后回来的频率渐渐降低,从一周三次,逐渐变成两次,一次。桂也终于开始偶尔和银时一样,在回松下村塾时招呼众人“回家了”。

直到现在,桂宅一直空置着无人居住,桂也是每半个月要回来打扫一次的。桃令跟着过来,一起擦擦洗洗,两人简略的收拾一通,就互相依靠着坐在游廊上看院子,直到天色向晚,桂会牵着她的手回松下村塾去:“桃令,回家吧。”

银时一直把松下村塾称为“家”,大家都是受了银时的影响,后来好像说着说着,也就习惯了。

现在,家没有了啊。

桂宅久无人居,有赖于规律性的打扫,并不算衰朽,只是距离桂上一次回来,也已经将近两周了,屋中处处有些蒙尘。桂轻车熟路的走回原本自己的卧室,把高杉放下,然后熟练地跑去打水,快手快脚地把房间粗糙地擦洗一遍,从柜子里拖出了垫席和床单,桃令抱着被子出去拍了拍,勉强掸去尘灰和潮气,便铺下了一张床。

银时先被塞进了被子里。他是冰冷的,安静的,被桂用被子裹住,依然不肯放开手中的刀。桂就由着他,只将他的手连同刀一起压在了被子上。

高杉抱着膝坐在角落里,桃令拉了他一把,高杉不动,便也随他那样蜷缩在黑暗中。

然后桃令跪坐在了银时的面前:“你得睡觉,银时。”

他略微抬起眼看她。

桃令看了看他的眼睛,然后伸出手,在他额头上一按:“睡吧。”他们就是熬一夜也没有什么,银时不行。他伤得其实不轻,身体修复的本能也在要求着工作,既然睡不着,桃令不介意用一点手段。

而后她的手就一直放在了银时的额头上。丝丝缕缕的妖念流转在少年的灵台,推动他的身体加速修补起来。

桂取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坐在了她的身边,将她揽在了自己怀里。

这一夜辰光渐起,屋子里一片沉静。

银时总是热烈而嘴欠,乐意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又嘲讽力十足。高杉骨子里是个从小被用心培养过的风雅少爷,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往往三句话之内就要开口撅他,然后就会迅速演变成两人的吵闹,从拌嘴变成动手。桂会严肃的制止两人,但是脑子里时不时脱线的思想实在是太过天马行空,常常叫人啼笑皆非,而桃令不通世故,识事浅显又直白,常有惊人之语,逼得高杉只能认命的揉额头,银时则要抓狂地说她傻。

似乎四人认识以来,从未如此安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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