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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卡发现大厅里也有几个女人,因为即使年轻巫师也有妈妈和姐妹。整个家族都来跟前程远大的儿子告别。擤鼻涕、抹眼泪的声音不绝于耳,当然还有硬币的叮当声,那是骄傲的父亲往自己后代的手里塞零花钱。

资格最老的巫师们在人群中穿梭,同充当担保的巫师交谈,审视可能的学生。

其中几个越过人山人海来到特里德尔面前,看上去活像满帆行驶的大帆船,风帆上还镶着金边。他们庄重地朝特里德尔鞠躬,满眼赞许地看看塞门。

“这就是年轻的塞门,不是吗?”最胖的一个喜气洋洋地朝男孩笑笑,“关于你,我们听说了许多了不起的报告,年轻人。对吧?”

“塞门,向喀忒角校长、银星会的首席巫师鞠躬。”特里德尔道。塞门心惊胆战地一躬到地。

喀忒角慈祥地看着他。“我们听说了有关你的许多了不起的故事,我的孩子。”他说,“看样子,山区的新鲜空气对脑袋大有好处,呃?”

他哈哈大笑。周围的巫师也哈哈大笑。特里德尔也哈哈大笑。艾斯卡也觉得挺可笑,因为在她看来完全没有什么值得大笑的事儿。

“我不不不不知道,校长先先先——”

“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看,这大概是你唯一不知道的事了,小伙子!”喀忒角下巴抖个不停。又是一阵齐整划一的笑声,时机控制得恰到好处。

喀忒角拍拍塞门的肩膀。

“这就是拿奖学金的孩子。”他说,“成绩惊人,从没见过更好的。还是自学成才。太惊人了,对吧?不是吗,特里德尔?”

“非常出色,校长大人。”

喀忒角看了看围在四周的巫师。

“或许你可以给我们演示一番。”他说,“一点点表演,如何?”

塞门眼里满是动物式的恐慌。

“其实实我没没那么么么——”

“那,那。”喀忒角安慰道,他没准儿真认为自己这种语气很能振奋人心,“别害怕。慢慢来。不用着急。”

塞门舔舔干燥的嘴唇,向特里德尔投去祈求的目光。

“呃,”他说,“您您看看看看——”他停下来,使劲咽口唾沫,“那那那——”

他的眼珠子鼓起,眼泪夺眶而出,肩膀也耸了起来。

特里德尔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花粉过敏,”他解释道,“怎么也治不好。什么都试过了。”

塞门咽口唾沫,点点头。他挥挥又白又长的双手,示意特里德尔没关系,然后闭上了眼睛。

有几秒钟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站在原地,双唇无声地嚅动。然后,寂静像烛光般从他身上发散出去。一圈圈的沉寂漫过大厅中的人群,像一记响亮的吻,猛地击中墙壁,随后又像波浪般反弹回来。大家眼看着自己对面的人双唇无声地开合,不禁放声大笑,然而他们随即发现自己的笑声也像小昆虫的嗡嗡声一样几不可闻,刹那间全都憋红了脸。

无数微小的光点在塞门脑袋周围显现。它们旋转、盘旋,跳起一支三维的舞蹈,最后组成了一个形象。

事实上,艾斯卡觉得那个形象一直都在,一直等待着她的眼睛发现自己。这就好像一片简简单单的白云,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可你抬头一看,它却突然成了一头鲸鱼,一艘船或是一张脸孔。

塞门脑袋周围的形象是整个世界。

一点没错。尽管小光点的闪烁和跳跃模糊了某些细节,但该在的都在:宇宙之龟大阿图因,他背上的四头巨象,还有他们背上的碟形世界。在世界边缘能看见一圈闪亮的泡泡,那是气势宏伟的边缘瀑流,而在世界的正中还有针尖大小的石头,那是险峻的天居山,诸神的居所。

图像在扩展,“环海”和安科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小光点飘散开,在离塞门脑袋几英尺远处熄灭、消失。现在它们展示的是城市的鸟瞰图。视点飞速推进。现在是大学,越来越大。现在是众人所在的大厅——

——接着是大厅里的人群,个个瞠目结舌,还有塞门自己,银光勾勒出他的身影。他周围的空气中还有一小团闪烁的图像,而那幅图像里又包含着另一幅图像,如此循环往复,以至于无穷——

宇宙仿佛被同时从所有维度翻了个底朝天。这是种又肿又胀的感觉。听上去跟全世界同时说“嗝”差不多。

四周的墙逐渐消逝。地板也一样。过去时代伟大巫师的画像,包括画上所有的卷轴、胡须和由于有些便秘而皱起的眉头全都消失不见。就连脚下黑白两色、样式美观的地砖也蒸发了——被细细的灰色沙粒取代,月光一般的灰色,冰块一样寒冷。古怪而出人意料的星星在头顶闪烁;地平线上是低矮的山区,腐蚀它们的并非风和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气象——而是时间本身这张柔和的砂纸。

艾斯卡被雕塑般静止、沉默的人包围着。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事实上,他们甚至完全不像是活人。

他们不是唯一的观众。他们身后有些别的东西,还有更多在不断出现。这些东西没有形状,或者更确切地说它们在随机选取各种生物的形状;仿佛它们的确听说过胳膊、大腿、下巴、爪子和内脏之类,却弄不明白这一大堆到底该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也许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在意。又或者是太饿了,懒得花工夫。

它们的声音就像一大堆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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