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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皮克看出事实确实如此。王宫附近的小码头通常挤满了小船,现在却空空如也。他望着河面,水中出现了两只眼睛和长长的大顎,提醒他在蒂杰河游泳就像把雾气钉在墙上,完全没有可行性。

他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满怀期待地望着他,坚信他知道该如何行事。

他转身面对河水,抬起双手在身前合拢,然后缓缓分开。

只听一阵湿漉漉的吮吸声,蒂杰河在他面前分成了两半。人群中一声叹息,但他们的惊讶与鳄鱼相比实在微不足道——约莫一打鳄鱼被悬在十尺高的空中,在空气里努力游泳。

特皮克跑下河堤,踩着厚厚的淤泥往前跑。鳄鱼重重地落在河床上,尾巴拼命扫动,特皮克只能小心闪躲。

蒂杰河矗立在他身侧,仿佛两堵土黄色的高墙,他则奔跑在阴暗潮湿的小巷里。地上随处可见碎骨、破旧的盾牌、长矛的碎片和船脊。他在无数个世纪的残骸间闪躲腾挪。

前方有一只大块头公鳄鱼心不在焉地游出了水墙,它在半空中拼命扭动,但很快就掉进了淤泥里。特皮克一脚踩在对方鼻子上,继续向前飞奔。

在他身后,几位机灵的公民发现河底的庞然大物全都晕乎乎的,于是开始寻找石块。从原始社会起,鳄鱼就是无可争议的河中霸主,但如果能在几分钟时间里缩短双方的等级差距,那当然值得一试。

特皮克踏着泥浆跑上对岸的河堤。在他身后爆发出一阵喧嚣,它标志着河中巨兽迈上了成为手提袋的漫漫征程。

祖先们排成一列,从房间到漆黑的走道,一直排到金字塔外的沙地。喃喃的低语不断朝前后传递,那声音十分干燥,就像大风刮过古老的纸张。

迪尔躺在沙地上,吉恩拿张布在他脸上拍拍打打。

迪尔嘟囔道:“他们在干吗?”

“在读墙上的字。”吉恩说,“你真该起来看看,师傅!站在最前头的那一个,他简直就是……”

“好,好,知道了。”迪尔挣扎着站起来。

“他有六千多岁!他的孙子在听他讲,然后把话传给他的孙子,然后他又把话传给他的孙……”

“好,好,知道……”

“‘于是库夫特亦对第一人道,教会吾等应当如何行事的人啊,吾等能予汝何物?’”站在队伍末尾的特皮西蒙念道,“‘于是第一人张开口,以下即是他所说之言语:为吾建一金字塔,使吾得以休憩,将它建在那适当的维度。事便这样成了,而第一人之名即是……’”

然而名字迟迟没有出现。接下来只听许多人抬高了嗓门,争执声和古老的诅咒沿着干瘪的祖先组成的队伍传递过来,活像导火索上的火花。最后它传到特皮西蒙这里,国王炸了。

以弗比的军士长坐在阴凉里默默地流汗。对面的地平线上尘土飞扬,这情况是他一直担心的,却也半在他意料之中。特索托的主力部队首先抵达了。

他站起身,朝对面的特索托同行点点头,然后转身面对自己的一二十名手下。

“我需要一个信使回城去,呃,去送信。”他说。空中立刻升起一整片胳膊。军士长叹口气,选了年轻的奥托库,他知道对方早就想妈妈了。

“要跑得像风一样快。”他说,“不过我猜不必人教你也知道,对吧?然后……然后……”

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阳光冲刷着狭窄的道路,石块被晒得滚烫,低矮的灌木里几只昆虫嗡嗡地飞着,然而他所受的教育里并没有“名将遗言”这一课。

他抬眼望着家的方向。

“去吧,去告诉以弗比人——”

士兵们竖起耳朵。

“什么?”过了一会儿奥托库问,“去告诉他们什么?”

军士长放松下来,好像气球放掉了空气。

“去问问他们,你们到底在磨蹭什么?”他说。就在这时,近处的地平线上也出现了不断推进的尘土。

这才像话嘛。如果要有屠杀,那也该双方分摊才对。

墓场是死人之城。除了安科-莫波克(安科-莫波克与它可谓镜子的两面,在安科,就连卧具也是活蹦乱跳的),它大概是碟形世界最大的城市。它有最华美的街道,还有最雄伟壮观、最令人惊叹的建筑。

从居民的角度讲,墓场也超过了老王国的其他城市,只不过它的居民平时并不怎么出门,星期六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

直到现在。

现在城里可是摩肩接踵。

特皮克爬上一座风化的方尖碑,目送灰色和棕色(有时还带点绿色)的亡灵大军从下方经过。国王们十分民主。打开所有金字塔之后,许多人又把注意力转向了等级较低的坟墓,于是墓场也有了自己的商人、贵族,甚至工匠。不过话说回来,从外表上看,大家的身份倒是无从区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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