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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神灵们看了一会儿,一边琢磨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边犯嘀咕,奇怪自己为什么对答案毫不重视。他们四下走动,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但看上去并不比他们脚下的大地更真实。世界不过是场梦,特皮克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吃惊的能力。

他重新爬上“你个混球”,催对方前进。骆驼懒洋洋地走在大道上,两旁的田地散发着荒芜的气息。

太阳终于开始下落,尽管白昼之神负隅顽抗,伹黑夜与黄昏的神灵最终占了上风。太阳待会儿还有得罪受——被女神吞噬,被装在小船上从世界底部滑过,等等等等。一想到它接下来的遭遇,谁都不免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它。

特皮克骑着骆驼进了厩舍中央的院子。“你个混球”安详地走进自己的隔间,又扯下一缕稻草,动作极为优雅。它刚刚想到一个与双变量分布相关的有趣问题。

特皮克拍拍它的身子,再次激起一团尘土。他走上通向宫殿主体部分的宽阔阶梯,却仍然看不见卫兵和仆人的影子。周围一个活人也没有。

他像白天出门活动的小偷一样溜进自己的宫殿,一路前去迪尔的工坊。屋里空空如也,看起来似乎刚被某个品位奇特的盗贼洗劫过。而接见大厅则一股厨房的味道,看样子厨子似乎还逃得很匆忙。

蒂杰里贝比国王的黄金面具滚落在屋子一角,略微有些变形。他捡起面具,拿匕首划了一刀好解开心中的疑团。黄金表皮底下露出银灰色的光芒。

他早就有所怀疑了,王国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金子。面具之所以会像铅一样沉,那是因为它原本就是铅做的。也不知它最初是不是纯金,又是哪个祖先动了手脚、拿它换了多少座金字塔。这大概象征了什么吧?又或者它并没有象征任何东西,它本身就没有意义。

一只圣猫藏在宝座底下,特皮克伸手进去想拍拍它,对方却啐了他一口。至少这一点没有任何变化。

仍然看不到人影。他轻手轻脚走上露台。

原来人都在这儿。在落日铅灰色的余晖下,一大群人默默地注视着河对岸。特皮克放眼一看,只见一支由小舟和渡船组成的迷你舰队正往对岸驶去。

我们本该修几座桥的,他暗想,我们却说桥会束缚河流。

他轻而易举地跃过扶手,落到结实的土地上,迈步朝人群走去。

来自人群的强大信仰穿透了他的身体。

蒂杰里贝比人对神灵或许有很多自相矛盾的观念,但他们对自家国王却一直坚信不疑,几千年来从未改变。特皮克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大缸烈酒里,连指尖都噼啪作响。他感到酒精涌入自己的身体,在体内不断上升,最后冲人大脑,带给他的不是无所不能的能力,而是仿佛无所不能的强烈感觉。他觉得尽管自己现在并非无所不知,但离它亦不过一步之遥,而且过去他曾做到过。

在安科被神性攫住时就是这种感觉。但当时不过是灵光一闪,现在它的背后却有坚实的信仰做支撑。

他听到脚下沙沙响,低头一看,发现双脚周围干燥的沙地上冒出了绿色的嫩芽。

见鬼,他暗想。原来我真的是神。

这事儿弄不好会闹得很尴尬呢。

他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挤到河岸边,在越来越浓密的谷物中站定。人们渐渐明白了什么,他周围的人开始双膝跪地。以特皮克为圆心,瘫倒在地的人形成一个虔诚的圆圈,像波纹一般朝外扩散。

可我从来没想要他们这样!我只想让大家快活些,过上有下水道系统的日子。我想为破败的内城做点事儿。我想让他们能放松,想问问他们日子过得怎么样。我不过是觉得应该办些学校,免得他们看见有人脚下发绿就跪倒在地上拜敬他。

而且我还想改进改进这儿的建筑……

空中的光亮渐渐退去,仿佛钢铁冷却一般,大金字塔竟显得更大了些。塔底有一圈人影,在灰暗的光线下完全无法分辨。

特皮克扫了一眼匍匐在地的人群,最后找到一个穿皇家卫队制服的人。

“你,就是你,站起来!”他命令。

那人胆战心惊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怯生生地爬了起来。

“这儿是怎么回事?”

“咦,伟大的国王,至高无上的……”

“恐怕我们没时间搞这一套。”特皮克说,“我知道自己是谁,我想知道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噢,国王啊,我们看见死人走出来了!祭司们刚过去,准备跟他们谈话。”

“死人?”

“噢,国王啊,是的。”

“我们说的是那些不是活人的人,没错吧?”

“噢,国王啊,是的。”

“哦。好吧,谢谢。你说话倒很简洁,虽然没提供多少信息,但确实简洁。附近还有船没有?”

“噢,国王啊,船全被祭司征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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