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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字塔像块脓疮一般耸立在年代更久、体型更小的建筑上方。所有尸体都在朝它前进,而且似乎都因为某件事而非常愤怒。

特皮克轻轻落在一座平顶石墓顶部宽阔的平台上,他跑到坟墓边缘,跳上一尊装饰用的斯芬克斯像——起跳之前,他也曾有过片刻的犹豫,但这一位似乎并不像要动弹的样子。一旦上了雕像,他只需抛出抓钩就能攀上一座金字塔,再以它为跳板继续前进。被众神争夺的太阳释放出长长的光线,照耀着筋疲力尽的大地,特皮克则奔驰在遗迹间,在缓慢移动的军队头顶曲折前进。

在他身后,绿色的幼苗从古老的石块中冒出头来,挤出一条缝,但很快又枯萎死去了。

他的血液在身体里奔涌,仿佛在告诉他说,你受的训练就是为了这一天,哪怕梅里塞也只能给你高分:飞驰在沉默都市上方的阴影中,像猫一样奔跑,找到连壁虎也无从驻足的落脚点——而终点就是你要解决的目标。

没错,他的目标是座十亿吨重的金字塔。在此之前,公会块头最大的客户也不过是克尔姆那位体重二十三石的独裁者派特里希欧罢了。

前方有座方尖塔,上方的浮雕记录着四千年前某位国王的丰功伟绩,可惜风沙早已经腐蚀了他的名字,这些浮雕也没了用场,不过倒是为特皮克提供了方便。特皮克把它当成梯子一路爬到顶上,抓钩巧妙地抛出,正好挂住某位被人遗忘的君主伸出的手指。他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和的大弧线,落到一座坟墓的顶部。

就这样,特皮克奔跑、攀爬、跳跃,在各种古迹上匆忙凿下落脚点,一路前行。

石灰岩间亮着点点火光,描绘出双方军队的阵线。尽管两个帝国之间的仇恨因袭已久,但双方都还遵循着古老的传统:夜间、收获季节和下雨时都不得开战。战争是件大事,必须留待特殊的场合。假如随时随地乱打一气,战争不就成闹剧了吗?

暮色中,双方的阵地都传来高级木工活的声响。

据说,将军们总是时刻准备着发动一场战争。特索托和以弗比的上一场战争已是几千年前的事了,不过将军们的记性都很好,这一次他们全都做好了准备。

双方的阵线上都出现了木马的身影。

“它走了。”普塔克拉斯普·二乙从瓦砾堆上滑回父亲身边。

“也该走了。”他父亲道,“帮我把你哥哿折起来。你确定不会伤到他吧?”

“那个嘛,只要我们小心些,他就不会在时间里移动——对我们来说是在宽度上移动。如果他的时间没有流逝,那他就不可能受伤。”

普塔克拉斯普回想起过去的日子,那时建造金字塔不过是垒石头,你只需记得一件事:越往上垒,用的石头就越少。现在你却得把自己的儿子折起来。

“好吧。”他迟疑道,“咱们这就动手。”他一寸一寸往上挪,从瓦砾堆顶上探出头去,正好看见亡灵大军的先头部队从离他们最近的小金字塔背后转过弯来。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来了,他们终于来投诉了。他是倾尽了全力的,有预算的限制,有时真的很难办。也许不是每根过梁都与图纸上一模一样,也许内墙上的泥灰并不完全符合标准,可是……

可是他们总不可能全都来投诉啊。这数量也太多了吧?

普塔克拉斯普·二乙爬到他身旁,张着嘴目瞪口呆。

“他们都是从哪儿来的?”他问。

“这话该问你,你不是专家吗?”

“他们是死人?”

普塔克拉斯普挑了几个仔细观察一番,“如果不是死人,那其中有些人肯定病得厉害。”

“我们快跑吧!”

“往哪儿跑?去那金字塔上吗?”

大金字塔矗立在他们身后,空气中充满了它的脉动。普塔克拉斯普盯着它,“今晚会怎么样?”

“什么?”

“那个,它还会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

二乙盯着父亲,“不知道。”

“你能想办法弄个明白吗?”

“除非等着看。我连它现在做了什么都说不清楚。”

“会是好事吗?”

“恐怕不会,爸爸。哦,天哪!”

“又怎么了?”

“瞧那边!”

是那群祭司,他们像彗尾一样拖在库米身后,朝行进中的死人大军迎了上去。

木马里又热又暗,而且十分拥挤。

他们一边流汗一边等待。

年轻的奥托库结结巴巴地说:“军士长,接下来会怎么样?”

军士长试着动了动脚。这里的空气能让沙丁鱼也患上幽闭恐惧症。

“这个嘛,小子,他们会找到我们,然后对木马叹为观止,于是把我们一路拖回自己的城市。等天黑以后我们就跳出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或者说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随便哪种都可以。然后我们把城市洗劫一空,烧毁城墙,再在他们的土地上洒满盐。你还记得吧,小子,我星期五才跟你演示过。”

“哦。”

汗水从二十根眉毛上往下落。有几个士兵想给家里写信,可惜笔尖却陷在蜡板里:蜡已经快融化了。

“然后呢,军士长?”

“这还不简单,小子,然后我们就荣归故里。”

“哦。”

年长的士兵坐在一旁,麻木地盯着木头墙壁。奥托库心神不宁,动来动去,似乎还在担心着什么。

“军士长,我妈妈叫我要么拿着盾牌回去,要么躺在盾牌上回去。”他说。

“很好,小子。就要有这股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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