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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是梦。”他说,“整个世界都是造物者的梦。一切都是梦,各式各样的梦。它们的作用是教你明白事理,比方说别在睡前吃龙虾什么的。你做过七头母牛的梦没有?”

“做过了。”特皮克四下打量一番。他梦到的建筑还挺不错,“其中一头在吹喇叭。”

“在我梦里它在吸雪茄。这梦可是家族里代代相传的。”

“它是什么意思呢?”

小个儿男人抠出卡在牙缝里的一粒无花果种子。

“我哪儿知道?”他说,“谁要能告诉我,要我拿右臂去换也成啊。说起来,我们还没正式介绍过呢。我是库夫特,王国的创造者。你梦的无花果很不错。”

“你也是我梦出来的?”

“完全正确。我一辈子只懂八百个字,你以为真正的我会这么讲话吗?如果你指望能从我这儿搞到什么有用的祖训,还是趁早死心。这是梦。你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我也一样不知道。”

“你是王国的创造者?”

“正是本人。”

“我还以为……你的模样会有点儿不同。”

“怎么不同?”

“那个……在雕像上……”

库夫特好不耐烦地把手一挥。

“那不过是为了搞公关。”他说,“我是说,瞧瞧我,我哪有什么元老、鼻祖的派头?”

特皮克挑剔地品评一番,“主要是那块遮羞布。”他承认,“它有点儿,呃,破破烂烂的。”

库夫特道:“还能再用好多年呢。”

特皮克急于展示自己多么通情达理,“这也难怪,你在逃避人家迫害时哪有工夫整理行李呢?”

库夫特又拿起一个无花果,歪着头看他一眼,“你说啥来着?”

“当时你正遭人迫害,”特皮克道,“所以才逃到沙漠里。”

“哦,没错。就像你说的,半点儿没错。我因为自己的信仰受了迫害。”

特皮克道,“真可怕。”

库夫特啐口唾沫,“半点儿没错。我相信人家不会在我溜出镇子之前留意到我卖的骆驼有一口石膏假牙。”

这话花了些工夫才进入特皮克脑子里,不过它突破防线的气势却十分惊人,宛如一大块混凝土落进了流沙中。

“你是罪犯?”

“唔,罪犯这名字也太难听了,明白我的意思吗?”小个子祖先道,“我宁愿人家叫我企业家。我的做法不过是超越了自己的时代,没别的。”

特皮克虚弱地问:“那时你是在逃跑?”

“如果留下来,”库夫特道,“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就这样骆驼牧人库夫特迷失在沙漠中,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流着奶与蜜的河谷,那是诸神赐下的礼物。’”特皮克用空洞的声音背诵起来,他又加上一句,“我一直觉得那地方肯定黏糊糊的。”

“事实上那时候我快渴死了,所有的骆驼都在吵闹着要水喝,突然之间——嗖的一声——就这么钻出条该死的大河谷来,包括芦苇、河马,全套。从天而降。差点没把我撞一跤。”

“不对!”特皮克道,“不是那样的!河谷的神灵怜悯你,所以把通向河谷的路指给你了,对吧?”特皮克闭上嘴,他被自己声音里的祈求吓了一大跳。

库夫特讥讽道:“哦,原来如此?沙漠中间一百里长的大河,所有人都没瞧见,刚好让我撞上了。在沙漠里有个百里长的河谷,那当然是很容易错过的,对吧?行了,天上掉的焰饼我是不会去追根究底的,我马上就回去把亲戚朋友全接了过去,从没后悔过。”

“前一分钟它还不在,然后它就冒出来了?”

“就是这样。难以置信,唔?”

“不。”特皮克道,“其实没那么难。”

库夫特拿皱巴巴的手指戳戳他,“我一直怀疑那是骆驼干的好事。”他说,“我总觉得是它们把它叫来的,就好像它有出现的潜质,但还没有完全出现,还需要一点点推力才能变成现实。骆驼可是些怪东西。”

“我知道。”

“比神还怪。怎么了?”

“抱歉。”特皮克道,“我只不过是受了点惊吓。我是说,我本来以为咱们是真正的皇族,那个,比所有人都高贵什么的。”

库夫特剔出一粒无花果的籽,往地上啐了一口。“那就要看你了。”说完他就消失了。

特皮克穿过墓场,金字塔在夜空中描绘出锯齿状的轮廓。天空是一个女人弯曲的身体,众神则站在地平线上。他们看上去并不像几千年的壁画里的样子,他们的模样比壁画里还要糟,比时间更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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