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 / 2)

普特蕾西赶来救场,她一把抓住正在上野鸡肉的阿尔方兹的胳膊。

“友好小狗和两块小饼干体位!”她一面审视对方繁复的文身,一面高声赞叹,“如今不容易见得到了。文得真好不是吗?你甚至能把酸奶看个清清楚楚。”

阿尔方兹身体僵直,然后涨红了脸。红晕在他布满伤疤的脑袋上扩散,那效果宛如太阳从山脉背后升起。

“你那边胳膊上文的是什么?”

看阿尔方兹的模样,他过去的工作里很可能包含充当攻城槌这一项,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只能羞答答地嘟囔着把上臂给普特蕾西鉴赏。

他悄声道:“这东西可不好给女士们看哪。”

普特蕾西像个热心的探险家一样拨开铁丝一样的汗毛,奇德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哦,这个我知道。”她不屑一顾地说,“这是《瑟尤多波利斯一百零三天》里的一幅图。那动作根本不可能做得出来。”她放开对方的胳膊,转头继续吃东西。过了一会儿,她抬眼看看特皮克和奇徳。

“别介意我。”她爽快地说,“你们接着聊。”

奇德哑着嗓子道:“阿尔方兹,请你先去穿件得体的衬衣。”

阿尔方兹退出门去,眼睛一直瞪着自己的胳膊。

“呃。我刚刚在,呃,说什么来着?”奇德道,“抱歉。思路断了。呃。再来点儿葡萄酒吗,特普?”

普特蕾西不单切断你的思路,她还撬起铺路石、烧了驿站、把桥熔成废渣。晚餐就这样一步步走下去,严肃的交谈变成牛肉派、新鲜蜜桃、海胆冻,以及公会上学时的各种逸闻趣事。那些事发生在三个月之前,感觉上却好像是上辈子。老王国的三个月的确就是一辈子。

过了一会儿,普特蕾西打个哈欠,回舱房休息,留下两个人就着一瓶新开的葡萄酒继续交流。奇德默默地目送她离开,眼里饱含敬畏。

他问:“你们那儿还有很多她这样的?”

“不知道。”特皮克承认,“也许有。通常她们只是到处剥葡萄皮,扇扇子。”

“她简直不可思议。她能征服整个安科,你知道,不费吹灰之力。那样的手指,那样的头脑……”他迟疑道,“她是不是……我是说,你们俩是不是……”

“不是。”特皮克道。

“她很迷人。”

“没错。”

“有点像神庙舞者和带锯的综合体。”

两人拿着酒杯上了甲板。漫天繁星衬得城里的几点灯光黯然失色,海水平静无波,几乎有些油腻。

特皮克的脑袋渐渐摇晃起来。沙漠、烈日、胃壁上两层厚厚的以弗比本地红酒外加奇德的一瓶葡萄酒,所有这一切纠结起来,对他的神经突触发起猛攻。

“我得说,”他倚在船栏杆上费劲儿地说道,“你这日子过得真不错。”

“还行。”奇德道,“做买卖挺有意思的。开拓市场,你知道,私掠船之间真刀真枪的竞争。你该跟我们一起干,小子,我父亲说这才是未来。未来不属于巫师和国王,它属于有钱有魄力雇人干活的人。没有冒犯的意思,你明白。”

“整个王国就只剩我们了。”特皮克对自己的酒杯道,“我、她和一只闻起来活像旧地毯的骆驼。古老的王国,就这么没了。”

“还好它不是新王国。”奇德说,“用了这么久也不算太浪费。”

“你不知道那儿是什么样。”特皮克道,“那就好像一座大金字塔。只不过是上下颠倒的。明白吗?而我在最底下。所有的历史、所有的祖先、所有的人,全都从这个大漏斗上流进我的身体里。”

他瘫倒在一卷缆绳上。奇德把酒瓶递给他,“叫人免不了琢磨,不是吗?那么些失落的城市、失落的王国,就比如大奈夫沙漠里的易城,整个整个的国家,就这么没了,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许都是因为大家胡乱摆弄几何学的缘故,你觉得呢?”

特皮克鼾声雷动。

过了一会儿,奇德摇摇晃晃地前进几步,把空酒瓶扔下船去,发出扑通一声响。接下来的几秒钟,一串泡泡打破了水面的平静。奇德踉踉跄跄地睡觉去了。

特皮克在做梦。

他站在高处,但站得并不稳当,因为他站在自己父母的肩膀上,而在父母脚下则是他的祖父母。他的祖先一路往下延伸,无休无止,最后形成一座巨大的人类金字塔,塔基湮没在云层底下。

他隐约听到远处有人大声嚷嚷,各种命令和指示从下方飘进他的耳朵里。

你必须采取行动,否则我们就会从来不曾存在过。

“这不过是个梦。”说着他走进一座宫殿,发现里头有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男人。此人正坐在石凳上吃无花果,浑身上下只有一块遮羞布。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