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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儿子对这事儿怎么说?”

迪尔咳嗽两声,那是种预示噩耗的咳嗽。西班牙人会在问句前写下一个倒着的问号,提示你接下来的句子是个问题。而这种咳嗽则是为了提示你接下来要听到的将是一阕挽歌。

“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讲,陛下。”

“直说就是了,我说。”

“陛下,他们说他死了,陛下。他们说他先是自杀,然后又跑了。”

“自杀?”

“抱歉,陛下。”

“之后又跑了?”

“骑骆驼跑的,陛下。”

国王干巴巴地评价道:“我们这家子,死后的生活可真够丰富的。”

“怎么,陛下?”

“我是说,那两句话是互相矛盾的。”

迪尔满脸认真的茫然。

“也就是说,两句话不可能都是事实。”国王为他解惑。

“啊哼。”迪尔道。

“没错,不过我是特殊情况。”国王气呼呼地说,“这个国家的信仰是,要想死后继续活着,你非得先变成木乃……”

他闭上嘴。

那念头太可怕,简直不可想象。不过他还是想了一会儿。

然后他说:“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迪尔问:“是指您儿子的事吗,陛下?”

“不必担心我儿子,他没死,否则我会知道的。”国王喝道,“他自己能照顾自己,他是我儿子。我担心的是我的祖先。”

“可他们已经死了……”

之前已经提到过,迪尔这人想象力极其贫乏。他干的这行当,贫乏的想象力是至关重要的。然而此刻,他却仿佛看见了河岸边一眼望不到头的金字塔,他的耳朵似乎一路俯冲、闪躲,冲破了任何盗贼都无法突破的石门。

那耳朵听见了擦刮声。

它听见了捶打声。

它听见了沉闷的呼喊。

国王伸出缠满绷带的胳膊,把手搭在他颤抖的肩膀上。

“我知道你针线上很在行,迪尔。”他说,“告诉我——你使大锤的手艺怎么样?”

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故事高手寇珀利梅尔靠在椅背上,对大家粲然一笑。围坐在餐桌旁的都是世上最了不起的智者。

特皮克的新知识存储库里又增添了一点点存货:原来讨论会就是吃吃喝喝的意思。

“嗯。”寇珀利梅尔以此开头,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特索托战争的故事。

“你们知道,当时的情况是,他把她带回了家,而她父亲——不是老国王,是之前的那一个,叫啥名字来着,他娶了个艾尔哈里比那边的姑娘。她有点儿斜眼,叫什么名字来着,P打头的。或者L。反正就是个啥字母。她父亲在佩皮罗斯湾那儿有个小岛。不,是克里尼克斯湾。反正就是国王——另外那个国王——他召集了一支军队,然后他们……艾伦娜,她叫艾伦娜。她有点儿斜眼,你们知道。不过据说很迷人。我刚才说娶,不过相信我不必把话说白了,总之他们俩是不大正式的。呃。反正就是有匹木马,然后他们进了马里……我跟你们讲过这马了没有?那是匹马。我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匹马。也有可能是只鸡。下回我该连自个儿的名字也忘了!这是那谁的主意,有点儿瘸的那个。没错。腿有点儿瘸,我是说。我提过他没有?他们打了一仗。不,那是另外那一次,我想。没错。总之,这个木猪,这主意妙极了,他们用那啥做的。怎么一下想不起来了——木头。不过那是后来了,你们知道。那一仗!差点忘了。没错,那仗打得可漂亮。每个人都敲着盾牌嚷嚷。那谁的盔甲亮得就像亮闪闪的盔甲一样。打得好啊,那仗。那谁,不是瘸腿的那个,是另一个,叫那啥的,红头发的。你们知道。高个子,说话咬舌头的。等等,想起来了,他是从另一个岛上来的。不是他。另外那个,瘸腿的。他不想去,他说他疯了。他当然疯得很,这还用说。我是说,居然想出什么木牛来!就好像那谁说的,国王,不,不是那个国王,另外那个,他看到那只羊,然后说:‘我害怕以弗比人,尤其是他们竟然疯疯癫癫地把该死的家畜留在你门口的时候。好大胆子,他们准以为咱们是昨天才出生的呢。放火烧了它。’当然,那谁趁机从后头绕进去,把他们全杀了,真够好笑的。我有没有说过她斜眼?他们说她挺美,不过这世上啥人都有。没错。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的。接下来,那谁——我觉得他好像叫墨涅卡努斯,那瘸子——他想回家,也难怪,换你你也想,他们都打了好多年了,他那岁数也是越来越大。所以他才整出了那木头啥的主意。没错。我骗你们的,膝盖有毛病那个其实叫拉瓦勒乌斯。打得漂亮,那一仗,相信我。”

他陷入沾沾自喜的沉默里。

“打得漂亮。”他嘴里嘟囔,嘴角含笑,很快打起了瞌睡。

特皮克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张大了嘴巴。他把嘴闭上。桌边有几个人正在揉眼睛。

“魔法。”兹诺道,“简直是魔法。每一个字都是时间华盖上的一根流苏。”

伊比德喃喃地道:“最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他也记得清清楚楚,脑子像针尖一样锐利。”

特皮克看看桌边的食客,然后捅捅坐在自己身旁的兹诺,“这些人都是谁?”

“这个么,伊比德你已经认识了。寇珀利梅尔也认识了。那边那个是艾索,世上最懂神话的人。那是安提弗,世上最伟大的喜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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