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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摸进装铁蒺藜的网袋。这些是小号铁蒺藜,每个尖都只有一寸长。铁疾藜杀不死人,只不过让人放慢步子。只需往一个人的脚底板上插进一两个,就能在所有人身上引发极度的缓慢和谨慎。当然某些无可救药的狂热分子除外。

他在走廊尽头撒上几枚,然后跑回绳索旁边,拽住绳子迅速往上爬。他前脚刚上房顶,冲在最前头的卫兵也正好来到屋檐底下。特皮克一直等到听见第一声咒骂才收起绳子,加快脚步追上了普特蕾西。

“他们会逮住我们的。”她说。

“我看不会。”

“然后国王就会把我们俩一起喂鳄鱼。”

“哦,不会的,我敢说……”特皮克话只说了一半。这想法倒挺有意思。

“没准他真会这么干。”他诌道,“现在的事儿谁也说不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特皮克举目远眺,河对岸的金字塔依旧闪闪发光。他父亲的巨型金字塔正在溢光底下施工。偌大的石块盘旋在金字塔顶端附近,因为隔得远,所以看起来就跟小石子似的。普塔克拉斯普为这次的工程花费的人力简直不可思议。

等它修好以后肯定比哪一座都亮,他暗想。没准从安科也能瞧得见。

“这些东西真够可怕的,不是吗?”普特蕾西在他身后说。

“你真这么想?”

“它们叫人毛骨悚然。去世的国王对它们恨之入骨,你知道。他说它们把王国钉在了过去。”

“他有没有提到为什么?”

“没有,只是说恨它们。他是个挺和气的老小孩。非常温和。跟新的这一个完全不同。”她擤擤鼻涕,然后把手绢塞回胸罩里。胸罩上装饰着亮晶晶的圆片,但尺寸实在有些不够。

“呃,你到底需要做哪些事呢?我是说作为侍女。”特皮克的目光在屋顶上来回扫荡,借此隐藏自己的局促。

她咯咯笑起来,“你肯定不是这儿的人,对吧?”

“对,算不上。”

“基本上就是跟他说话,或者听他说话。他有时是很能讲的,但他总说从没人真正听他说些什么。”

“是啊。”特皮克深有感触地说,“就这些吗?”

她瞄他一眼,然后咯咯笑起来,“哦,你是说那个?不,他真的很和气。其实我是不会介意的,你明白,我受过正统训练。说起来我还有点儿失望呢。我们家族的女人为国王服务已经好多个世纪了,你知道。”

“哦,当真?”他挤出一句。

“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一本书,名字叫做《宫闱——》”

“《——宝典》。”特皮克下意识地接上去。

“我就说嘛,你这样一位绅士准该知道。”普特蕾西拿胳膊肘捅捅他,“它有点儿像是教材。里头不少图片都是拿我曾曾祖母做的模特。当然不是最近。”她怕他没有完全听明白,于是添上句解释,“我指的是她年轻的时候,要是最近,人家可不会乐意看了,她都死了二十五年了。我长得跟她很像,大家都这么说。”

“唔。”特皮克表示同意。

“她很有名。她能把双脚伸到脑袋后头,你知道。我也能。我已经到三级了。”

“嗯?”

“有一次老国王说,众神把性给了人类,作为弥补又给了人幽默感。我觉得他当时好像有点儿心烦意乱。”

“唔。”特皮克的眼眶里只剩下了眼白。

“你这人话不多,是吧?”

夜晚的微风把她的香水味送到他跟前。气味在普特蕾西手里无异于攻城槌。

“我们必须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特皮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每一个字眼上,“你就没有父母亲戚什么的吗?”她站在金字塔那不留一丝阴翳的溢光里,仿佛全身都在发亮。特皮克努力无视那景象,可惜并不怎么成功。

“这个嘛,我母亲还在王宫里的什么地方干活。”普特蕾西道,“不过我觉得她不大会同情我的处境。”

“我们必须带你离开这儿。”特皮克热切地说,“如果你能躲过今天,我就可以想办法偷几匹马或者一艘船什么的。然后你就可以去特索托或者以弗比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你是说外国?恐怕我不是特别喜欢外国。”普特蕾西道。

“与冥界相比呢?”

“唔,这么说的话,那当然还是……”她拉住他的胳膊,“你为什么要救我?”

“呃?因为活着比死了要好,我以为。”

“《宫闱宝典》我已经读到第四十六号了,五只吉利蚂蚁体位。”普特蕾西道,“如果你带着酸奶咱们就可以……”

“不!我是说,不。在这儿不行。现在不行。肯定有人正在找我们,天都快亮了。”

“没必要那么大声嚷嚷!我不过是想对你友好些。”

“当然。很好。谢谢你。”特皮克抽出自己的胳膊。他探出头去,绝望地往一个天井里瞅了瞅。王宫里这样的天井很不少。

“它通向木乃伊制作师的工作坊。”他说,“那底下肯定有很多地方可以藏人。”说着他再次拿出绳索。

天井连接着许多房间。特皮克找到一间屋子,墙边放着一排长凳,地板上铺满刨花。穿过一个门廊还有另一个房间,里头摆满了装木乃伊的棺材。每个棺盖上都能看到相同的黄金娃娃脸,特皮克对它们已经十分熟悉,并且深觉厌恶。他在几口棺材上敲了敲,又掀开离自己最近的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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