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 2)

祭司们匆忙散去,留迪奥斯一个人坐在台阶上。这是他惯常的位置,坐得太久了,石头上早磨出一个坑来,与他的臀部正好契合。

王子当然会知道,事情妙就妙在这儿。经年累月的仪式与一丝不苟的崇拜旱已在迪奥斯心里打磨出深深的沟壑,然而就在这隐秘的深处,他依旧觉察出一丝不安,一丝不自在。不安是其他人才会遇上的东西,迪奥斯心里从来没有过疑虑的位置,否则他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然而那里的确有一个小小的念头,一点确定无疑的信念:这次的新国王准会惹出麻烦。

算了,那孩子很快就会学乖的。他们最终都学乖了。

他再次变换姿势,周身的疼痛卷土重来,他不由蹙了蹙眉头。这怎么行,它们会妨码他履行自己的职责,而他的职责是一种神圣的信任。

他得再去一次墓场,就在今晚。

“他像换了个人,这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他现在是谁?”奇德问。

他们踩着满地积水往前走,身子依然摇摇晃晃,但这回不是醉酒的蹒跚,而是三个人走路却只有两个人领航的那种笨拙步态。特皮克也在迈步,但他的神情却并不能带给人信心。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头。

周围到处有人猛力推开大门,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与之相伴的还有家具拖上二楼的动静。

“山区那边肯定是遭遇了大暴雨。”阿瑟道,“就算春天也很少淹成这样。”

“或许我们应该在他鼻子底下烧几片羽毛试试。”奇德提议道。

阿瑟一脸凶相,“那只该死的海鸥就再合适不过。”

“什么海鸥?”

“你瞧见的。”

“那个,它怎么了?”

“你的确看见它了,对吧?”阿瑟眼底燃起自我怀疑的黑色火苗。之前场面一度混乱,海鸥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我的注意力有点儿忙不过来。”奇德怯生生地说,“肯定是他们配咖啡的薄荷薄饼有问题。我当时就觉得不大对劲儿。”

“那只鸟绝对有古怪。”阿瑟道,“我说,咱们先把他放下好不好?我得倒倒靴子里的水。”

旁边是间面包店,大门敞开,好让一盘盘面包接触清晨的空气,加速冷却。他们把特皮克靠墙放好。

“他看起来就像被人打中了脑袋似的。”奇德道,“没人打他,对吧?”

阿瑟摇摇头。特皮克脸上凝固着温和的笑容,目光不知聚焦在哪里,但反正不是大家熟悉的维度。

“咱们最好把他弄回公会,送到医……”阿瑟身后传来一种奇异的沙沙声,打断了他的话。盘子上的面包轻轻蹦着,有一两块弹到地上,像翻倒在地的甲虫一样打起旋儿来。

面包皮像蛋壳一样裂开,几百根嫩芽破壳而出。

几秒钟之内,装面包的托盘已经化作成片摇曳的麦苗,它们很快长出穗子,沉甸甸地弯下腰去。在它们中间,奇德和阿瑟面无表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伪装闲庭信步;特皮克则身体僵硬,被两人夹在中间。

“这都是他干的?”

“依我看——”阿瑟生怕有面包师发现了那堆过于纯天然的产品,扭头往身后瞥了一眼。他猛地停住脚步,把另外两人像方向舵似的甩出一百八十度。

阿瑟和奇德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

最后奇德说:“这种事可不是天天都能遇见的。”

“你是指他的脚碰到哪儿哪儿就会冒出草啊什么的来这件事吗?”

“正是。”

两人对望一眼,又一齐低头察看特皮克的鞋子。绿色植物拼命顶着百岁高龄的鹅卵石路面往上冒,此时已经淹没了他的脚踝。

两人一言不发,齐齐抓紧他的胳膊肘,把他拎到空中。

“医院。”阿瑟道。

“医院。”奇德附议。

然而即便在当时他们也很清楚,这事儿可不是一剂热乎乎的药膏就能解决的。

医师往椅背上一靠。

“事情很清楚。”他的脑子转得飞快,“这是mortis portalis tackulatum及其并发症。”

“那是什么意思?”奇德问。

“用外行人的话说就是,”医师嗤之以鼻,“他已经像门上的钉子一样死透了。”

“那并发症又是什么?”

医师目光躲闪,“就是他还在呼吸。”他说,“瞧,他的脉搏活蹦乱跳,体温高得能炒鸡蛋。”他有些迟疑,刚才的话似乎过分直白、太容易理解。在碟形世界,医学还是一门新兴艺术,如果大家都能听明白,那它就永远不会有发展前途。

他在脑子里组织一番,然后说:“Pyrocerebrum ouerf culinaire.”

“好吧,那你能做点什么?”阿瑟问。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