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 2)

这叫他害怕。想象一下,河水结冰,永恒的白霜挂上了棕榈树,折断了树叶(等它们落到冰冻的大地上还会摔得粉碎),小鸟从空中坠落,毫无生气……

一片阴影将他笼罩。他抬起水雾弥漫的双眼,结果只看见空荡荡的灰色地平线。他惊恐万状地张大了嘴巴。

他站起身来,把毯子抛到一边,高举双臂祈求上苍。然而太阳已经不见了。他是神,这是他的职责,他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一件,然而他还是辜负了自己的人民。

他的脑海里仿佛听到人群愤怒的呐喊,震耳欲聋的咆哮渐渐充斥他的耳朵,那节奏固执而熟悉。最后它不再压迫他,反而拉着他往外走,进入带着咸味的蓝色沙漠。那里的太阳永远炙热,还总有光洁的身影在空中盘旋。

法老踮起脚尖,脖子朝后仰,张开翅膀纵身一跃。

他冲入空中,却听身后砰的一声。另外,太阳也从云层背后露出脸来。

后来每次回想起这事儿,法老总会觉得十分难为情。

三个新晋刺客动作迟缓,沿着街道踉踉跄跄。他们总是差点就要跌倒,可却一直没能当真跌下去。三人试着合唱一曲《巫师法杖的一头有个疙瘩》——或者至少努力达到相同的音高。

“又大啊、又圆啰——重量嘛足有三——”奇德唱道,“见鬼,踩到啥了我?”

阿瑟道:“有谁知道咱们在哪儿不?”

“咱们——咱们正往公会宿舍走。”特皮克说,“只不过准是走错了道,前头是河。我闻到了。”

阿瑟的谨慎穿透了酒精形成的盔甲。

他大胆猜想:“没准儿会有些危险的棱——能——人物哪,夜里这钟点。”

“耶。”奇德志得意满,“就是咱。有纸片儿为证。还有测试啥的。倒想看看有谁敢跟咱叫板。”

“没错。”特皮克倚在对方身上寻求支撑,反正聊胜于无,“咱把他们从那啥割成一条条的那啥。”

“没错!”

三人摇摇晃晃地冲上了安科的铜桥。

事实上,黎明前的阴影中的确有些危险的人物,此刻这些人就跟在他们身后,距离仅仅二十来步。

安科-莫波克拥有复杂的犯罪公会系统,但这并没有让城市变得更安全。它只不过是把危险合理化,并确保它们定期出现。各大公会掌管着城中的治安,比起过去的警卫队来,它们的行动更加彻底,获得的成功也多得多。没错,如果哪个没有执照、单打独斗的小偷让盗贼公会逮住,他很快就会发现,从社会调查报告上看自己一直处于关押候审状态,可与此同时,自己的膝盖却被钉在了一块儿。然而世上总少不了追求精神自由的人,甘愿游离于犯罪分子的世界之外过一种不安定的生活。此时,就有五个符合这一描述的家伙,他们正蹑手蹑脚地接近我们的三人组,准备向对方介绍本周的特惠套餐:割喉、偷窃、弃尸河底,任何一块河泥都任君选择。

大多数人对刺客都避之唯恐不及,这是因为刺客为了大笔金钱杀人,而大家本能地感到这种行为神明怕是不会赞同(神明通常喜欢大家为一点蝇头小利杀人,或者干脆白干)。他们担心刺客这种藐视天神的行径会招来上天的惩罚,因为神明都是笃信正义的,至少在涉及人类的时候的确如此,他们对伸张正义抱着满腔热情,据说有时甚至会连带把方圆几英里之内的人全变成调料瓶。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畏惧刺客的黑衣。在某些阶层中,干掉刺客甚至能带来很高的威望,这有点儿像在七叶果游戏里消灭了连胜六场的对手。

一句话,目前的情况就是三个刺客踩着铜桥的厚木板,东倒西歪地往前走;他们身后的人则打定主意,要为他们的生命画上一个巨大的句号。

铜桥朝海的一面有一排木制河马,这是安科-莫波克的市兽。奇德稀里糊涂地撞上一只河马,先是倒退两步,然后整个趴在了桥栏杆上。

“想吐。”他宣布说。

“请便。”阿瑟道,“河就是为这个准备的。”

特皮克长叹一声。他对河很有感情,总觉得但凡是河,就该上有睡莲下有鳄鱼,天经地义。安科河让他沮丧,因为如果你放朵睡莲下去,它非溶解了不可。这河从锤顶山区一路流经泥泞的大平原,最后来到百万人口的安科-莫波克,此时人们之所以还称它为液体,只是因为它的移动速度比周围的陆地稍快些。事实上,往里头呕吐大概还能让它稍微干净一点儿呢。

他低头盯着桥墩之间几圈迟缓的小涟漪,然后将目光投向灰色的地平线。

“太阳上来了。”他宣布说。

奇德喃喃地道:“我怎么不记得吃过那东西。”

特皮克退后半步,一把匕首擦着他的鼻尖疾驰而过,插进了旁边那只河马的屁股里。

雾气中走出五个人影。三个刺客下意识地彼此靠拢。

“别靠近我,否则你们要后悔的。”奇德捂着肚皮呻吟道,“洗衣费肯定贵得吓死人。”

“瞧啊,咱们这是遇上啥啦?”为首的小偷说。类似的情况下通常都免不了这类场面话。

阿瑟问:“盗贼公会的。你们是?”

“抱歉,”贼头道,“我们是给其他小偷抹黑的小规模非正规少数派。请把武器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这对事情的结局当然不会有任何影响,你们明白,只不过在尸体上摸来摸去实在令人不快,而且有伤体面。”

特皮克毫无把握地说:“咱们可以搞个突击。”

“别看我。”阿瑟说,“就算拿着地图册我也找不着自个儿的屁股。”

返回